主位上的青年身形清瘦孱弱,被寬闊的胭脂色長褂裹住,肩頭的一枝銀繡梨花已無早晨的凌亂,又恢復了盛綻的姿態,而他原本蒼白的面容在今晚燈火與紅衣的交相輝映下雖多了幾分血色,卻也是一副出塵離俗,凡人難以觸碰的世外之人模樣。
在這種求生遊戲裡,誰不是時時刻刻膽戰心驚、如履薄冰的掙扎著找尋生路?
偏偏謝印雪卻是個例外,日日錦衣華服,瞧見哪個廚師不順眼就肆意訓斥一通,末了還能叫廚師乖乖給他加餐送甜湯,常伴其左右受他庇護的柳不花,面對人人懼怕的葷菜也能說出“隨便點點,不會有事”這樣的詞句,仿佛他才是這座宅子裡人人畏懼,掌握生殺予奪大全的秦老爺。
所以自別人口中講出像是誑語的話,由謝印雪來說,就像是言出必踐的承諾。
而嚴芷和魏秋雨也的確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不用紀濤提醒,她們都是這樣打算的——反正如果她們真的點出了葷菜,直接找謝印雪幫忙不就行了?丘禹行要不是不肯向謝印雪求助,他也不會死,真不明白丘禹行在強什麽。
至此,全場就只剩下陳雲一個人還沒點菜。
“陳姑娘快些做決定吧。”老管家也垂眼睨著她,像是在看一個死人般催促,“別誤了上菜的吉時。”
陳雲紅著眼眶,失魂落魄地在菜單上勾選下《關公戰秦瓊》的菜名。
謝印雪見狀唇角輕揚,身體微微往後靠去,倚著椅背姿態慵懶地等著上菜。
老管家上菜時說的那些話眾人都已經聽倦了,他張口念叨著時眾人都是面無表情,唯一的念頭就是想知道小廝托盤上端上來的那盤菜到底是葷還是素。
第一道被端上來的是呂朔的《青龍過江》,正如他所猜測那樣,天然的綠色肉食幾乎不存在,就算真弄出了綠色的肉菜,那也破壞了佳肴“色、香、味”三要素之中的色,所以這是一盤素菜——一碗清湯水中,放了根綠蔥,如此便是“青龍過江”。
老管家用湯杓給每人舀了碗湯。
蕭斯宇品嘗過後,再次發出評價:“嘴裡能淡出個鳥了。”
呂朔和他說:“柳不花不是點了《火辣辣的吻》嗎?等會就能讓你嘴裡多點味了。”
“有辣味那當然好,我挺喜歡吃辣的。”蕭斯宇搖著頭道,“但如果是葷菜那還是算了吧。”
在這裡沒人想吃葷菜,除非點到葷菜的是自己的仇人。
然而事與願違,當眾人聽見管家宣布《火辣辣的吻》由昨晚殺了丘禹行的廚師阿七製作,心底就已經生出了一種不祥之感,因此等柳不花那盤菜被兩個端菜小廝從後院走過來端上桌後,眾人都朝他投去了同情不忍的目光,因為這是一盤葷菜——紅尖椒炒豬嘴。
倒也符合菜名的意境。
柳不花看見自己點到是盤葷菜臉色都沒變一下,還招呼眾人道:“有肉菜了,還是加辣的,都嘗嘗吧,看看好不好吃。”
可是除了他以外都無人動筷。
柳不花還以為是大家不忍心,反過來安慰他:“沒事的,沒了嘴巴也不會死,最多把我舌頭也一塊拔了,但是這也死不了。”
但就怕不只是拔舌啊。
呂朔望著站在管家身邊“嗬嗬”怪笑的阿七,正要開口說出這句話,就聽見主位上傳來了謝印雪的聲音——
“拔舌是十八層地獄酷刑之一,你卻說的這般輕巧。”
明明是訓斥的話,謝印雪說出來卻是輕聲細語的,還用筷尾輕敲了下柳不花準備夾菜的手臂,柳不花被敲完就縮回了手,謝印雪便在他前頭夾起了一塊豬嘴肉,送進口中細嚼。
結果嚼了沒兩口,謝印雪就用衣袖微遮嘴巴將這塊肉吐了出來,直視著阿七的眼睛“呸”道:“難吃到惡心。”
阿七聞言霎時怒視向謝印雪,老管家則問:“謝先生覺得這道菜有何不妥。”
“不妥之處很多。”謝印雪垂眸輕嗤,徐聲道,“凡是肉食,腥味都重,一般需要加香料去腥,就算不加香料,也得放些料酒過腥,這盤炒豬嘴未加任何香料去除腥味就不說了,也沒將尖椒煸炒乾水分就出鍋,一口下去全是生腥味,不難吃嗎?”
眾人聞言立馬也動筷趕緊夾了幾塊豬嘴來吃,吃完後呂朔和蕭斯宇面面相覷,呂朔問他:“你吃出腥味了嗎?”
“好像是有點,但更多的是辣椒的辣味。”蕭斯宇皺眉道,“但我只是覺得沒那麽好吃,但你要我像謝印雪那樣說出這盤菜在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就不太行了。”
“對。”戴月平時總是悄無聲息的,可他一旦說話,往往都是一語中的,“辣味的辣味太濃了,幾乎將腥味蓋過去了,但是仔細些還是能夠聞到的。”
謝印雪垂著眼睫,擱下竹筷總結道:“所以我說這盤菜難吃,有問題嗎?”
“沒問題。”老管家說道。
他和廚師們一樣也都是這個遊戲的npc,按理來說同類出事他們臉色應該會難看,說不定還會對遊戲參與者們提出不妥之處各種挑刺,然而現在他卻像昨晚丘禹行將死之時一樣開心,拍著阿七的肩膀笑逐顏開道:“阿七,你看看你,怎麽能在老爺盛辦的饕餮宴上出這麽大的紕漏?”
阿七卻瞪大眼睛,趔趄著往後倒退:“不、不……”
旁邊圍守的小廝也萬般興奮,睜著快掉出眼眶的眼珠子嬉笑尖聲道:“撤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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