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落到他們身上的東西,是血與肉。
山犭軍的身體爆成了漫天血霧,和著碎肉骨渣,在它迸發的殺意掀起的狂風中凌空翻旋後又下墜,散出腥烈的味道遍布客棧後院每寸角隅。
“它這是自爆了?”宣霆抹著臉上的血肉沫子問,“奇怪,好像沒什麽殺傷力啊。”
“媽的,它最後到底說了什麽?”楚儀楊被衝頭的鐵鏽腥味弄得心浮氣躁,“這些凶獸怎麽每次話不說完就斷氣了啊?”
“它、它最後那句話,說的是‘像我一樣’……”
楚儀楊循抬頭,看向說話的劉斐:“你聽到了?”
“……嗯。”劉斐小聲應答,“我沒聽到,但我會讀唇語。”
沒想到看似怯弱無用的劉斐還有這麽個讓人在此刻倍感意外和驚喜的能力,楚儀楊唇邊掛起笑,不介意誇讚她幾句:“哎呀,劉姑娘,這次多虧了你我們才沒漏掉這個線索,你真是厲害。”
劉斐被他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和脖頸處漸漸泛紅。
百合子對跟宣霆沾邊的楚儀楊、甘洪昌都沒好印象,怕劉斐被楚儀楊這個斯文敗類哄騙過去,連忙轉移話題:“不過山犭軍說上古凶獸‘像它一樣’,是上古凶獸也像它一樣藏在菌人小廝中嗎?”
“猜不到……嘔!”虞佳憶受不了血腥味,又在旁邊吐著了。
“嚶……”
一道孱弱的哭哼聲摻夾在她的嘔吐聲中響起,虞佳憶順著聲音來源看去,發現那條被甘洪昌斬斷前肢的小黑狗還沒斷氣,但好像沒力氣掙扎了,癱軟在地上可憐兮兮地哀叫著。
反正身上沾血都髒了,虞佳憶揪起一片乾淨的袖角擦擦嘴角汙跡,隨後朝小黑狗走去,準備給它包扎傷口止血,想試試這樣能不能救下它。
小黑狗像是覺察到虞佳憶的善意,在虞佳憶小心翼翼伸手撫它時也吐出了舌尖,輕輕地舔著虞佳憶的手指。
“這狗還沒死啊?”
甘洪昌見狀來了興趣,他對這種弱小的狗崽子沒有丁點憐憫之心,收起劍轉身面向虞佳憶,怪笑著不知又要說出什麽殘忍的話:“它……”
小黑狗動了動腦袋,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甘洪昌,在男人張口的霎那,它也張開了嘴巴,朝甘洪昌吐出一團赤焰。
熾熱的火焰正中甘洪昌腦袋,沾膚即燃,一呼一吸便吞沒了甘洪昌的身軀,先是融化皮膚,繼而燎灼脂肪,榨油一般在他身上炸出“畢畢剝剝”的響動。
甘洪昌意識清醒時刻看到的最後畫面,便是那對被火光映亮的狗眼——暗紅色的,像他在高溫下沸騰著冒泡的血液。
再之後,他就被身體正在焚燒的劇烈疼痛所佔據,甘洪昌連慘叫都發不出口,聲帶和喉管就已被碳化,他舉起手想召出儲物戒裡藥瓶,手臂卻自肘部燃斷,光禿禿的,和那條小黑狗相似極了。
等眾人從驚愕中重新尋回神志,原地火化的甘洪昌就只剩下一撮焦灰了。
宣霆不敢置信地望著那搓灰:“……老大?”
楚儀楊更沒想到自己的老搭檔竟在副本第二天就死的這樣乾淨,比隻長肌肉不長腦子的愣頭青宣霆還短命,諷刺至極,駭異得一時說不出話。
而距離殺掉甘洪昌之禍首最近的虞佳憶身體僵硬,伸出去的手還維持著撫摸小黑狗那個動作,小黑狗歪歪頭,見虞佳憶不動了,就用腦袋頂了頂她,貌似是想叫虞佳憶繼續給自己摸毛。
百合子望著它,聲音艱澀:“它是……什麽東西?”
但其實在問出這個問題的一瞬間,百合子自己就知道了答案:普通犬妖不會口吐熊焰,就算能弄出火焰,也不可能像小黑狗吐出的這團威力如此狂暴。
所以,這條小黑狗,應當是他們找尋的第三隻凶獸。百合子更想問的,便是它的名字。
在場眾參與者中,大概獨有一人能說出小黑狗確鑿的名字,他也是此刻場院裡唯一還從容鎮定,能夠行走如常的人。
“狏即。”
青年嗓音一如既往,溫潤輕徐、宛轉柔緩,聽不出情緒的起伏:“鮮山有獸焉,其狀如膜大,赤喙、赤目、白尾,見則其邑有火,名曰狏即。”
他走到山犭軍死去的地方,抽出深扎在石板裡的劍,揮袖甩淨上頭的血珠,收劍回鞘後垂下烏睫,如甘洪昌睨狗那般,俯視著腳邊的焦灰蹙眉道:“它尾巴處的白毛被燒光了,眼瞳裡的血色又過於深暗,嘴旁那點紅像毛沒長齊透出的嫩肉,若非甘道友舍身取義,倒還真不太好辨認。”
……不好辨認嗎?
忽然著火的廚房,叫喊著“那狗好凶,想咬他們”逃命的菌人小廝……百合子現在回憶起來,隻覺得處處都有疑點可循,但當時大家僅知道見則天下大風的山犭軍,不知還有個見則其邑有火的狏即。
何況狏即最初輕而易舉就被甘洪昌砍斷前肢的弱小也迷惑住了所有人,大家全都以為,它不過是只出生不久的狗崽子,掀不起什麽風浪。
“虞佳憶,你穩住別慌。”百合子深吸一口氣,引導虞佳憶道,“動作幅度小一點,慢慢後退……離狏即遠點。”
虞佳憶欲哭無淚:“還離它遠點,我現在動都不敢動,怕它一口火唾沫吐我身上。”
“它快死了。”謝印雪說,“血流的太多,止不住。”
虞佳憶眸光顫著,眼神下移看了眼狏即,果真發現這隻小凶獸的喘息愈發孱弱,虞佳憶明清楚它是個會引發火災的禍害,卻在看見它瀕死的慘狀時仍同情於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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