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著後槽牙,寒聲問百合子:“薄郎不是蜚,那蜚在哪嗎?”
這一問百合子能回答,她冷哼一聲,譏諷道:“蜚就藏在昨天去過後院的妖客之中,這你都不知道?”
蜚行水則竭,行草則死,他路過的地方水乾草枯,而今日妖精客棧後花園的異相,無一不在表明,蜚就是在昨天嗅著妖力而來,曾到過後院,想分食狏即屍體的那些妖客之一。
“行行行,你厲害,你什麽都知道。”宣霆也冷笑,“那你說說蜚是那裡面的哪個妖客?”
宣霆篤定百合子答不出這個問題,她又不是謝印雪,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昨天去過客棧後院的妖客那麽多,百合子記得清誰是誰嗎?
不料百合子還真記得,且不單單是記得,她精準的定位了一個妖客:“蜚是咬下狏即腦袋的那個白發男人。”
這個男人大家都有印象,因為他長的實在是太高了,身邊還有個同樣身姿高挑纖長,被他喚作“娘子”的白發女人,他們那般模樣,只要見過就不易忘卻,故百合子一提起,眾人腦海中便霎時浮現出了相關畫面。
“那個男人出現時,他只有一半臉,另一半臉被頭髮擋住了。”百合子說,“我懷疑他要擋住那一半臉,是因為他只有一隻眼睛,不然你們想想,昨天出現在後院裡的妖客們,還有誰是僅有一隻眼睛的嗎?”
譚凡毅回憶一番,驚訝道:“確實沒有了。”
妖精客棧裡妖客雖多,僅有一隻眼或僅露一隻眼的妖客卻沒幾個,特別是在昨日去過後院的僅有一隻眼的妖客。
百合子叫來幾個菌人小廝照顧薄郎和辛天皓,然後走在最前面給眾參與者帶路:“走!我們去把他半邊頭髮撥開,如果他確實只有一隻眼睛,那他一定就是凶獸蜚。”
宣霆沒跟其他人一塊走,落在後面磨磨蹭蹭的,等大夥的身影遠離後,他就在辛天皓旁邊蹲下來,去拔少年的儲物戒,想偷走裡面的療傷丸。
不料手才碰上戒指,柳不花的聲音就在他身後響起:“宣道友,你在做什麽?”
宣霆被嚇了一跳,猛地轉身,發現謝印雪和柳不花就在他後面站著,頓時滿臉愕然地問:“你們沒跟百合子一起過去?!”
柳不花說:“我們覺得還是把辛天皓帶上好些,怕把他留在這裡出什麽‘意外’。”
他在“意外”兩個字上加重了讀音,務必要讓宣霆聽懂他話裡的深意。
宣霆也的確聽懂了,他臉色時紅時青,過了半晌破罐子破摔道:“他能有什麽意外?他進副本以來除了暈倒還會幹什麽事?沒我們護著,他早就死了,療傷丸給他你們不覺得浪費嗎?”
謝印雪如看了場笑話般笑起:“儲物戒認主的,除非他自願,不然你取不走裡面的東西。”
宣霆矢口否認:“誰說我想取了?我不想取,我就是感慨一下。”
柳不花敷衍地“嗯”了一聲,挑眉道:“所以你還不走,是想和我一起背他過去?”
“我才不想管這廢物!”
柳不花話尾音才盡,宣霆馬上抬腿就走。
“好久沒見過這麽無語的參與者了。”柳不花一邊把辛天皓往背上搬,一邊和謝印雪吐槽,“乾爹,果然他們都活不到鎖長生後期嗎?”
謝印雪卻沒應聲,他站在窗邊,將手探了出去,五指輕輕搖晃著,宛如在撫摸飄來的風一般。
“風不熱了,很冷。”
“是從長雪洲方向吹來的風。”
柳不花聽到青年問自己:“不花,長雪洲在下雪嗎?”
他背著辛天皓也走到窗邊,朝妖精客棧所在的博物洲正對面的蒼茫之地極目望去,繼而搖首:“乾爹,我看不清。”
“步九照告訴我那裡終年風雪不停,可如今那裡沒有下雪。”
“博物洲會下雪嗎?應當也不會吧。”
青年自問自答,說著說著嘴角微揚,笑中隱有苦澀浮現:“世上又無凶獸,見之則天下大雪。”
柳不花問他:“乾爹,您是想看一場雪嗎?”
謝印雪長睫垂落,目光在自己手中歸鞘的劍身上停頓須臾,末了唇瓣輕張,嗓音低啞道:“我隻想看看自己的心。”
印雪鑒心,沒有雪,他鑒不了自己的心。
作者有話說:
①又東二百裡,曰太山,上多金玉、楨木。有獸焉,其狀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則竭,行草則死,見則天下大疫。——《山海經·卷四.東山經.東次四經》
第241章
薄郎就是凶獸薄魚,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當他心中有對人的殺意浮現時,災兆便會出現——博物洲的旱災便是這樣來的,妖精客棧的窗外的風,也是自那時起開始變熱的。
不過這些風,在百合子忍著傷痛對薄郎喊出那句“你走啊”後就涼了下來。
因為薄郎的殺意消失了。
但謝印雪放過他,卻不是出於這個原因。
他只是純粹地心軟了——因為他透過薄郎,看到了步九照的影子。
他真正為之可憐心軟的人,是步九照。
這個副本還活著的三隻凶獸中,薄魚見則天下大旱;蜚見則天下大疫;而那最後一只能影響人心智的凶獸,謝印雪心想:它能力當真是了得。
自己不是個容易心軟的人,可在那隻凶獸影響下,他心中只要升起一點心軟,那點心軟就會像雪地裡的雪球越滾越大,直至大到能把他逼停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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