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印雪噙著笑,不以為然道:“你又不會兌現,我有什麽好反悔的?”
被拆穿了真相秦鶴也不意外,還繼續攛掇說:“給他的許諾我是不打算兌現,但你我是打算的呀。”
這句話謝印雪倒是信的。
卞宇宸無能,秦鶴耍賴不認帳,他又能拿秦鶴怎麽辦?
至於他謝印雪,那可就不一樣了。
青年唇角淺淺勾起,神情似笑非笑,用耐人尋味的目光把秦鶴從鳥頭到鳥爪上下掃了一遍,然後挑眉做出浮誇的恍悟模樣說:“噢,原來你也孬啊。”
秦鶴:“……?”
仙鶴揮起翅膀,才梳順不久的翎羽倏地炸開:“……謝印雪你!你好生放肆,竟敢這麽跟本座說話!”
謝印雪沒被秦鶴唬住:“你一個人應該打不過步九照吧?我和他三七開——三分鍾能殺七個他。所以我勸你謹言慎行。”
太猖獗了!
太囂張了!
這世上還有人能治治這廝嗎?!
秦鶴想了又想,思了又思,也解不出來問題的答案。
他為什麽要給謝印雪兌現諾言不給卞宇宸兌?
還不是因為卞宇宸那邊不兌現也放不出個響屁,而謝印雪這邊不兌現的話步九照會鬧個雞犬不寧。
說到底,還是步九照最孬!
赫赫有名凶獸窮奇都能被謝印雪一介凡人打得三七開了,他不是最孬的誰是?!
謝印雪趕狗似的擺擺手:“行了行了,把我送回無間地獄裡去吧,我還要去給我媽送花。”
罵了他還想回地獄?
秦鶴嗔視謝印雪:“你想的美。”
謝印雪:“?”
謝印雪疑惑:“連下地獄都不讓人下了嗎?”
“你那是下地獄嗎?”秦鶴質問謝印雪,他算是看清了,“你是去郊遊玩狗的。”
謝印雪說:“我不玩狗了,你讓我回去。”
秦鶴拒絕:“不,你做夢。”
謝印雪:“……”
仙鶴展開翅膀,像是罩住天地的籠:“你就待在這裡。”
謝印雪有點嫌棄:“我覺得這裡沒有無間地獄好,我還是想待在無間地獄裡。”
謝印雪以為他是菜街賣肉的攤販,在這挑肥揀瘦嗎?
秦鶴無視了謝印雪的挑三揀四,說:“這裡是鎮鎖千秋圖。”
鎮鎖,即鎮壓禁閉。
千秋,為歲月時間。
而時間無身無形,要如何鎮鎖?何人能夠鎮鎖?
“人間有詩雲:遠看山有色,近聽水無聲;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
秦鶴彎下鶴頸,拔出一根上白下黑的翅翎放到謝印雪面前,隨後一陣金芒忽閃,那根尾翎便化作了支身如羊脂,毫鋒若錐的玉筆:“紙上畫中無歲月,筆墨一落鎖千秋——”
“不入輪回是長生,千秋不變,亦是長生。”
秦鶴再一灰翅,將玉筆拂到謝印雪腳邊:“鎮鎖千秋圖是一道法器,鎖長生裡的所有副本,其實都是畫在鎮鎖千秋圖上的畫,入畫者不在三界,不在輪回……”
謝印雪俯身半蹲撿起玉筆,打斷秦鶴道:“所以步九照逃出長雪洲後,你就一直把他關在這裡面嗎?”
“不是我關的他。”秦鶴澄清,“這道法器關不住任何人,入畫者須是自願,若不願,隨時可以離開,步九照是自願待在這裡面的,因為我和他互立魂誓,只要他能找到一個人,願意代替他永遠待在這畫中,他便可獲得自由。”
“畢竟他是凶獸,我不能放他真身離開,只能讓他與那人互換神魂,讓步九照能借他之身,在世間行走。”
秦鶴抬起長頸,鶴目清明:“如此,便才有了你們這些入畫者。”
謝印雪垂眸把玩著冰涼的玉筆,未置一詞。
秦鶴便又接著說:“然而世人無論生死,在三界中皆有因果命數,我也不能、步九照也不能隨意拘禁一道靈魂。故我設下十道關隘考驗世人,入畫者須得十關全過,才可獲得‘長生’,步九照也才能得自由。”
聽到這,謝印雪笑了下,望向秦鶴的目光裡是不加掩飾的譏誚:“但你根本就沒想過真正放步九照自由。”
“你想選的人是陳雲。”
“陳雲至純至善,她一旦知道了步九照的真實身份,就絕對不會願意待在畫中。”
秦鶴沒有反駁:“凶獸天性暴戾殘虐,寡情薄意,你如今身在畫中,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聞言,謝印雪唇畔的笑意卻更深了幾分:“我確實是最好的證明。”
他用兩根長指將玉筆挑在指尖輕轉,玉筆瑩潤,長指如雪,交錯間一時分不清是誰更白。
秦鶴還在辨認呢,就聽聞謝印雪對他呼來喝去,無法無天道:“秦鶴,你也滾吧。”
秦鶴:“……?!”
真的沒人能治謝印雪了嗎?!
或許真的沒有。
青年揮筆畫出天穹膩雲,撒墨繪下山川地脈,在這鎮鎖千秋圖的一方塵寰中,他便是唯一的神靈。
秦鶴被趕出鎮鎖千秋圖前,對青年最後說:“謝印雪,你會後悔的。”
青年背對著他,躺進一片雪中,聲音空渺隱約,如煙霞仙霧,亦真亦幻:“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是緣我不悔,是劫我亦不悔。”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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