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謝印雪出聲的刹那就直起了身體,悄悄落進屋內的月光也因著這個動作而照亮了他半張側臉,將他五官的輪廓勾勒得更加深邃,給人一種陰鬱寒冷,難以靠近的感覺。
不過他回答青年的語氣,卻和離開的柳不花一樣順從。
他也說:“好。”
謝印雪站在原地默然片刻,卻在男人取出針管時忽地阻攔道:“等等。”
步九照頓住動作。
因為他們隔得有些遠,大半屋子又被黑暗所佔據,所以謝印雪看不太清周圍的景物,但他能感受到步九照的目光靜靜地停留在自己身上。
“我想嘗嘗你的味道。”
他說著這句話走向步九照,在月光投出的光明與灰暗的分界線邊停住,垂眸注視著沙發上的人。
而男人什麽都沒說,直接應了謝印雪的要求,沒有絲毫猶豫就將手中的針筒遞向青年。
謝印雪拿過這支抗體疫苗,發現上面還帶著步九照的體溫,有些暖,他笑了笑,將其注入自己腹中,令人舒適的飽足感便隨著針筒內透明液體的消失逐漸蔓延開來。
步九照問:“怎麽樣?”
謝印雪“唔”了一聲:“和我自己的好像也沒什麽區別。”
“廢話,這樣能嘗出什麽味道?”步九照扯唇,搖著頭說,“你拿走了我疫苗,不給我嘗嘗你的嗎?”
謝印雪將用自己的肉製成的抗體疫苗遞給他:“給你。”
卻又很快就補充道:“不過你理解錯我的意思了。”
“什麽?”
步九照原本在看謝印雪手中的疫苗,循聲剛一抬頭,就見原本浸在月色中的青年俯下了身體,自滿是光明的地方落向陷在陰影中的自己,將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他唇上,如同冬夜墜地無聲的細雪。
他不知道是因為青年太像雪,唇瓣雖軟卻涼得沒有半點溫度,和過往徘徊在他身側的白霜寒冰沒有太多區別,便冷得他渾身不受控顫了一瞬;還是因為千萬年間從來沒有人與他這樣靠近過,對於這樣親密的觸碰他既感覺陌生,又有種仿佛要被捕獲的恐懼才如此。
就算這個人身上沒有他追尋的溫暖,但他的渴求和欲望早已被那短暫的一次觸碰寸寸填滿,只是他不知饜足,抬手想抱住青年的肩。
可惜青年在這一刻抽離了身體,步九照隻來得及抓住他親吻自己時垂落的,涼涼穿過他指尖的一縷頭髮。
“這樣能嘗出味道了嗎?”謝印雪說著,將疫苗塞入他掌心。
步九照啞聲回他:“你好冷。”
連遞過來的針筒也是冰冷的。讓步九照覺得:“我如果抱住你,一定會被你奪走所有溫度。”
謝印雪彎唇笑道:“所以這就是你現在不像以前那樣黏我了的原因嗎?”
這不是謝印雪隨口一說的玩笑話,而是事實。
哪怕他們曾同枕共眠,曾唇齒相依,這種靠近仍就如蛺蝶穿花、蜻蜓點水一般——乍遇即離。
步九照也像是被說中心事似的跟著他一起笑了,承認道:“是的吧。”
“步九照這個名字,是我給我自己取的。”笑過以後,他和謝印雪說起了自己名字,“你知道我為什麽要為自己取名步九照嗎?”
謝印雪張唇:“猜不到。”
“因為我活在一個終年風厲霜飛,天凝地閉的地方,那裡每年只有夏至一日能夠見到煦陽。”
“那些暖光明媚熾烈,就照射在距離我僅九步遠的冰面上,但我永遠也觸碰不到它。”
“無數翻飛肆虐的寒雪將我萬世禁錮,我那麽痛恨這種冰冷的東西。”
男人的聲音低沉緩慢,他一邊說著,一邊握住謝印雪的手,垂首將面龐貼上謝印雪掌心:“……但我卻想觸碰你,就像我想要握住那束光一樣。”
謝印雪看不到他的眼睛了,卻清晰的感知到指尖下微薄的溫度——明明只有一點點的暖意,卻幾乎要炙燙進人的心底深處。
他垂眸望著步九照的發梢,望著男人在自己腳下被月光拉長的冷寂身影,心中便陡然湧出一陣悵惘,那是他活了二十年都從未有過的心搖意亂。
這種情緒於謝印雪而言同樣過於陌生,連他也不清楚從何升起,為何而來。
甚至有那麽一瞬,讓他忘了自己的名字。
不過很快,謝印雪就平複靜了所有心緒,可他依舊像是沒有清醒甘願沉溺於其中一般,彎腰環抱住步九照的肩,給予他想得到的觸碰。
第六天破曉時分,天還未亮全,柳不花的房門就被謝印雪敲響了。
“我們該走了,不花。”
青年站在門外,見柳不開了門,就垂下敲門的手指溫聲道。
他們在外面露宿其實沒什麽需要收拾的東西,除了那個被柳不花當做電視又舍不得丟下的墨盆,他轉身折返回屋內,抱起墨盆後追上謝印雪和步九照的步伐,一邊走一邊問:“我們要去哪啊?乾爹。”
“不去哪,走動著別停下就行。”謝印雪臉上沒什麽表情,聲音淡淡的,“遇上謝阿戚和和蕭星汐那天,我們選擇落腳的鍾樓明明很荒僻,但她們偏偏就找了過來,所以關於我們的行跡,我有個猜測——”
“那就是,所有苦娑婆叉死去後,我們這些遊蕩在外‘迦摩’會受‘誘餌’的影響,遇見其他參與者。”
這個誘餌,可以是庫爾特一開始發的人臂,也可以是每個參與者的頭顱。在副本規則的設定上它們對“餓鬼”苦娑婆叉和迦摩來說,都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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