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元丹抱著胳膊,邊笑邊給眾人解釋原因:“李嬸是慶豐寨裡資歷最深的殮妝師傅,看這技術,名副其實啊。”
殮妝師傅?!
那不是給死人化妝的人嗎?
廖鑫陽、黎弘聽了閔元丹的話,下意識抬手撫上自己臉頰。
或許是他們在外面吹了太久的冷風,所以他們的臉撫上去又冰又涼,就像是死人的屍體一般。
段穎、李露茗還有虞沁雯她們倒是沒怎麽細聽閔元丹的話,因為她們都在看梳妝鏡內徐琛的倒影——鏡中的男人目眥欲裂,驚恐萬狀,布滿血絲的眼珠幾乎要被瞪得掉出眼眶,嘴巴也大張著,無聲地將這副扭曲的表情定格成一動不動的永恆瞬間。
毫無疑問,這是徐琛真正屍體的模樣。
並且看其死狀……他似乎是被嚇死的,也不知道他最後一眼究竟看到了什麽,居然恐怖到能把人活生生嚇到心臟驟停死去。
不過無人想知道答案。
等徐琛的妝被畫好之後,李嬸便收好自己的化妝工具,對眾人說:“子時將至,你們該準備登台了。”
閔元丹也雙手叉腰,又擺出那副扒皮地主的賤表情吩咐眾人:“好好唱啊!唱不好我就扣你們工錢了,讓你們死了都沒冥幣花!”
已經走到台階處,等待著子時一到就登台的柳不花聞言嘀咕道:“這麽惡毒嗎?”
“好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謝印雪緩緩抬眸,昂首看向前方鋪著紅毯布的戲台,輕聲喃道,“可再傷人的惡語,能有一些人心寒嗎?”
柳不花沒聽懂謝印雪這句話的意思,問他:“乾爹,你在說什麽?”
謝印雪卻換了個看似不相關的話題說:“不花,在上台之前,我有個問題無法確定答案。”
“啊?”柳不花更茫然了,“什麽問題?”
“李嬸之前說了一句話,她說我們湊不齊人唱不好戲,大家就得一起死。”
說到此處,謝印雪側過頭,望向自己的右手邊——那是觀眾席的位置。
不過觀眾席被戲台擋住了,在這個角度是看不見了,只有登上了戲台,他們才能瞧清觀眾席的一切。
謝印雪啟唇,繼續將話說道:“唱不好戲我們死很正常,可他們為什麽會死呢?”
第一日彩排時李露茗做錯了一個打戲,慶豐村長和其他村民們就氣得要殺人,後面再來看他們彩排時更是直接帶上了凶器,因此眾人在他們的威脅下皆是如履薄冰,再三謹慎又小心,連身為引導者npc的閔元丹都得對村民們奴顏婢色,百般討好。
所以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豐年寨村民們都像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霸主。
那麽問題又回到了起點:他們戲唱不好,這些村民為什麽會死?
答案在登台的那一刻被揭曉了。
因為正式登台演出的這一日,坐在觀眾席上的不再是村民們,而是身穿血色嫁衣,蓋著紅蓋頭的冥婚新娘們!
她們坐在觀眾席的長椅上,腦袋上的紅蓋頭和嫁衣在夜風中飄動,打眼望去就像是一片翻湧著紅浪的血海。
那刺目的鮮紅駭得眾人呆住,差點忘了台詞。
但站在觀眾席兩側手持凶器的村民們還在監督著眾人唱戲,大家只能咬牙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因為一旦唱錯台詞或是做錯打戲,等待他們的必定是死亡。
應伊水和段穎如臨深淵,敬小慎微地唱完第三折《救許仙白蛇險采仙草》戲後,已是出了一身冷汗,她們抖著腿緩緩下台,將戲台留給謝印雪和步九照。
白蛇傳中戲份台詞最多的就是白素貞、小青還有許仙了,她們倆飾演守仙草的天兵,只需唱一折戲都這般費勁耗神,可謝印雪、步九照他們卻是要唱完整整四折戲的——尤其是謝印雪,他的台詞和打戲都是最多的,然而如今連著唱了三折戲,他也依舊神色如常,連呼吸都未亂半分。
最主要的是,其他人面對台下那麽多的血衣新娘,能硬著頭皮將台詞和打戲乾巴巴念完做完就很厲害了,謝印雪和柳不花卻還能入戲?
在唱斷橋相遇那一折戲時,謝印雪接過柳不花的遞來的傘後便垂眸羞赧嫣然一笑;在唱許仙端午雄黃酒驚魂時,柳不花望著謝印雪還真露出了駭然驚恐的表情;如今第三折戲在演許仙被法海帶走,白素貞重回斷橋時,謝印雪又佯裝惻然,哀聲唱著“重回故地,魂斷神愴,自彷徨,煢煢孤影,家在何方?”
唯獨飾演小青的步九照從頭至尾都冷著面容,僅有臉色夠綠畢竟貼合“小青”這個名字,打戲和台詞念得比她們這些人還敷衍。
應伊水和段穎神情複雜地盯著他們看了片刻,在柳不花上前開始唱詞,唱到“此生終情不泯,來世再結鴛盟”時,她們忽然聽到了一陣隱隱的哭聲。
這些哭聲十分壓抑,低泣和哽咽交錯,全部是從觀眾席那邊傳來的。
段穎繞過戲台的樓梯走到一旁,意外在觀眾席上看到了一位沒有蓋紅蓋頭的新娘——那是跳河自盡死去的高婉。
她大概是因為不肯冥婚,在婚禮完成之前就死去了,便沒有蓋紅蓋頭。
也正因為如此,於是應伊水和段穎能夠看到她臉上滿是悲哀和淒涼,她不斷用袖角擦著面頰,像是在揩眼淚,可她臉上卻乾乾淨淨,因為鬼是沒有眼淚的,所以她連真正哭一場都做不到。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