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有人......”她輕聲說。
怎麽會有人,明明看上去好好的。
卻好像輕輕一碰,就要碎成千萬瓣了。
沈舟然慢慢下了樓梯。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好像知道應該幹什麽,又好像不知道,隻順從本能行事,一路跌跌撞撞來到前廳,目光茫然地搜尋熟悉的身影。
自己要說什麽來著?
哦,對。爸爸不舒服,媽媽說要先送爸爸回去。中途退場很不禮貌,他們要跟鄭老先生打聲招呼再走。
可是沒有,沒有,到處都沒有。
有人拉住無頭蒼蠅的他。
“你怎麽了?”
沈舟然恍惚回頭,反握住他拉自己的手。
季淮被不正常的體溫冰得皺眉,看清他臉上神色後一愣,又問了遍:“沈舟然,你怎麽了?”
沈舟然理智慢慢回籠,他抽手。
“沒事。”他抿著唇,退後一步,冷然的神色覆蓋住剛才流露的脆弱,一點點變成堅冰。
他低低重複:“沒事。”
季淮的眉並未松開,任誰也看得出沈舟然此時狀態不好。
“我說到處找不到你人,原來是在這裡。”
秦霜魚走過來,看著他們,嘴角雖然有笑意,卻並不善:“喂,季淮,你怎麽回事,說好聽我彈奏的,怎麽人消失來這裡了。”
跟著來的有不少人,有人看到沈舟然跟季淮站在一起,紛紛露出別有深意的眼神,幾位貴公子笑著調侃。
“季大少爺,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想跟自家小竹馬聯絡感情早說啊,拋下秦少算怎麽回事。”
“這可是鋼琴演奏家都誇過的天才要給我們演奏,你不來我們都沒有耳福。”
秦霜魚笑罵了句:“滾吧。”
他對季淮說:“你來不來?”中央放的鋼琴是架古董鋼琴,他早就技癢想彈奏了,又問一旁的沈舟然,邀請道,“你也要來玩嗎?”
看他邀請沈舟然,眾人表情古怪。
有人起哄:“一起來唄,你不知道,沈少也是A大音樂系的,你們是同門。”
“沈少鋼琴造詣也是略懂一點?讓我們見識見識。”
“對啊,我也想聽聽兩位同台比一下。”
其中有人是不解氣想看他熱鬧,有人是不知真相善意調侃。可人多了,這種事情就擰成了一股繩,勒著他往前。
沈舟然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被他冷然無溫的玻璃眼珠注視著,眾人心裡竟有些膽寒。
“這......沈少看起來好像有事,要不改天再說?”
“不用,”那雙眼像浸著冬日的陽光,不暖,像落了一場雪,他緩聲說,“就今天吧。”
秦霜魚的鋼琴造詣,曾經被在世界上所有音樂廳舉辦個人獨奏的鋼琴演奏家誇讚過,說他是個天才。一聽他要在這裡演奏,主人家喜不自勝,又聽說同台的還有沈舟然,眾人吃驚。
“沈家二公子還會鋼琴?”
“聽說小時候學過,現在專業也跟這個相關,水平不清楚。”
“應該挺不錯吧,我看他懂很多。”
“就算再好也比不過秦霜魚,你不知道他是
......”
有人科普秦霜魚的資歷,迎來一片讚歎。
“不過沈二少這個年紀,能懂這麽多也算個中翹楚了。”
“說的也是。”
周圍人的說話聲很低,沈舟然聽不清。
如果能聽清,就會發現大家的態度不再像小說情節中一味的貶損,而是因他之前展露的一手而有所改變。
秦霜魚已經在鋼琴登上落座,問他:“只有一架鋼琴,是我彈一首你再彈?”
他的想法很簡單,一台鋼琴一台音,為保證公平最好兩人都用這個。
“合奏,”沈舟然只看他一眼,收回眼神對身邊的侍者說,“幫我找個小提琴。”
侍者很快把小提琴拿上來,他調整好弓矛和琴鈕,看向秦霜魚。
秦霜魚笑了下,雙手搭在琴鍵上,奏響了第一個音。
是《夢中的婚禮》。
選曲出乎大家的意料,沒有雙音技術,沒有大跳,也不需要同時變成多個聲部,最難的不過是一段跨八度,鋼琴四級的演奏者就能學會。
小提琴的聲音恰到好處切進去,從弦中傾瀉而出。
兩種不同音色的樂器纏綿、交匯,在大廳上空融合成一首曲子。
秦霜魚技巧純熟,這種難度的曲子他閉著眼都能彈得非常完美,讓人驚訝的是沈舟然。
沈舟然長身靜立,頭頂璀璨的琉璃燈光毫無保留灑落在肩頭髮梢。他仿若被溫柔遊離的筆觸一點點描畫而成,周身籠了層光的薄紗。目光落在某個點,眼中卻空無一物,濃密長睫垂下掬起的陰影,是濃到化不開的悲傷。
體驗派藝術家最完美的藝術,是傾盡全部熱情的創作,將所有的情緒撲灑在紙面,傾瀉在指尖。
而沈舟然,是個徹頭徹尾的體驗派。
他無師自通調動起自己剛才的情緒,把負面感情擴大無數倍,沉底沉溺在這首曲子裡。
此時,他即是悲傷,是淒美。
是僅存在夢中的婚禮。
從沒有人聽沈舟然拉過小提琴,他們甚至很少見到這位傳聞中體弱多病卻天資卓絕的沈家二公子。當他活躍在眾人視線中時,卻是以另一幅令人不齒的姿態。人們說,真的永遠也變不成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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