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了忍,還是抬眼,很鄭重其事,喊他名字:“蕭舍離,別鬧了。”
蕭舍離欲故技重施,身體搖搖晃晃,似醉非醉,暈暈乎乎。
周寂疆就那樣望著他,突然說。
“你其實是清醒的吧?”
冷雨裹著雨絲,從虛掩門縫灌入,蕭舍離被拒之門外,周身戰栗。
半晌,蕭舍離與他對視,眼裡清明,問他:“怎麽看出來的?”
“你足下沒有新鮮泥土,說明你是禦劍前來,既能禦劍,又怎麽會不清醒呢?”
周寂疆其實並不想說出這些話讓場面變得這樣難堪,只是他委婉遞了台階,蕭舍離卻不接。
沒辦法,周寂疆只能細細給他解釋所謂贅婿都是妖魔弄出來的謠言。
“是嗎?”蕭舍離沒什麽表情,只是問,這兩個字無端生出遺憾之情。
周寂疆就默了幾秒,不知道說什麽,他以為蕭舍離會轉身離開桃花鎮了,都準備轉身去屋內給他拿把油紙傘。淋雨總是不好的。
可是他剛剛有轉身離去的苗頭,身前人驀然抬起手,死死摁住他肩膀。
這三百多年周寂疆遠離塵囂,疏於修煉,卻沒想到蕭舍離這個昆侖山掌門實力竟然已深不可測,摁住他,如獵食,他無反抗之力。
人心難測。周寂疆在那些慘痛經歷裡總結出了這四字真言。
他肩頸僵硬,若是蕭舍離有出格之舉,他低眸,隨時準備給人致命一擊,順便給妖魔龍族遞消息。
然而蕭舍離沉默半秒,抬起眼皮子,深深地凝望著他,說:“上門贅婿做不成,我留下來給你當牛做馬,行嗎?”
周寂疆:“……沒必要。”他就種種花草,煮煮茶,閑暇時再幫街坊鄰居看個小病小痛,要牛馬作甚?
蕭舍離罕見強硬:“你贈我本命劍,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既不能以身相許,只能當牛做馬。”
周寂疆拒絕多次,無果。
他長歎一聲:“隨便你。”
隨即關了門,任由大雨傾盆也沒有心軟將人放進來。
周寂疆在小院裡照料他的仙草,澆澆水施施肥,到了正午時分,雨便停了,又是烈陽當空,十分炎熱。
這小院很快就迎來了絡繹不絕的人群,皆是來找周寂疆看些小病小痛。
他們不知道周寂疆真實身份,只是熱情跟他打招呼,照例給他塞些瓜果銀錢,隨即坐下來訴自己身體何處不適。
說完了他們拿著周寂疆開出來的藥方,似有意無意往門外瞧,低低朝周寂疆道:“那公子已在門外站了好幾個時辰了,好生陰沉,趕也趕不走。要不要我們幫您……”
周寂疆抿唇:“他會走的。”
昆侖山事務繁多,又不可無主,蕭舍離此番前來也已經打破常規,但他終究還是要走。
果不其然,夕陽西下,周寂疆站起身,慢吞吞將那些病患送到門外,他往那青石板上瞥了一眼,發現那裡已經空無一人。
只是有一個病患叫住周寂疆,說:“那公子欲要我轉告你……”
“來年冬日初雪,他處理好一切,還會再來看望你。”
周寂疆怔了怔,抿唇,沒說什麽,畢竟多說無益,蕭舍離這番行為究根到底還是個人選擇罷了。
他關好門,轉身回了小院,此時街坊鄰居的煙囪已經冒出嫋嫋炊煙,歲月靜好。
周寂疆不是凡人,早已辟谷,當然不需要吃什麽晚膳,於是他這時候就顯得過於清閑,甚至格格不入了。
索性他就坐在石階上,看薄暮黃昏,落日熔金,享受這一份獨屬於他的寧靜。
直到888系統來了。
那是一隻“咯咯咯”叫的動物。
888系統自從被他搗散,無法保持氣團狀態,只能附身在一隻雞身上。
888系統覺得自己很狼狽難堪,以為周寂疆會嘲諷問它:“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你怎麽來了?”可久別重逢,周寂疆只是問它。
888系統:【任務還差5%進度才能完成,這5%不知何年馬月才能弄完……我想來問你,要不要直接走?】
聞言,周寂疆低眸,他在思考到底要不要直接離開這個小世界。
888系統也耐心在他腳邊縮著雞腦袋等待,這是他們決裂後唯一平靜下來共處一個空間了。
可沒多久這份平靜就被急促叩門聲打破了。
此時黃昏,街坊鄰居都知道周寂疆已經閉門不出休息了,自然不會來打擾,除非有要緊事。
或者,蕭舍離去而複返。
後者讓周寂疆略微頭疼,他快步過去開了門還未抬眼去看是什麽人,眼前籠罩下一層紅袍如暮雲的身影,那人酒氣衝天,倒在他身上。
挺重,周寂疆差點沒站穩,又很快被人攬住腰身穩定重心。
是謝憶華。幾百年未曾見面,那個青澀少年郎模樣的小天孫已然蛻變,周寂疆倉促抬眼,瞥見青年人清晰鋒利下顎線,以及端正俊朗五官。
周寂疆欲要推開他。
謝憶華眼尾薄紅,突然說:“我的祖父離開了。”
周寂疆搭在謝憶華手背,一頓。
…天帝竟然仙逝了。
這消息那麽突然,誰也沒想到,但周寂疆只是略微訝異就很快反應過來——
難怪幾百年前他與九重天結怨,天帝也容忍他,原來天帝那時候就已經衰敗,無法再掌控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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