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腿與胳膊突然鈍痛,等嘶嘶抽氣的他再緩過神,他已被傑尼三號如製服刑犯摁在地面。但凡他有掙扎的跡象,微弱的電擊立即透過皮膚,恰到好處的麻痹身體。
失去行動的能力,可他還能繼續思考,並想在那從天而降般的青年口中問出什麽。
“陸明泓先生,你是來找L-999,不,陸柳鎏的嗎?”
梅爾文原以為提及陸柳鎏能稍微引起點注意,只是陸明泓注定要讓他失望了。
陸明泓放下小綿羊,靜靜與眼前的古怪物體對峙。
抵達前的時間,他已一路熟悉並掌握如今的狀態。
在他眼中的世界仿佛全數顛倒,機器智能才是擁有生命與意識的存在,人類是他無法理解接觸的構成,好比圖畫上的單詞線條,又或者是石塊砂礫,與那合成的種種化學物質。
這樣的他在人類盤踞的世界,自是無法被接納的。可這些也跟地上的碎石黃沙一樣,與他而言毫無意義。
他的腦中,現在隻想著兩件事。
這棟大樓內藏著與他相似的存在。
眼前無法看清的巨大樹根裡,就束縛著他的陸柳鎏。他感覺得到。並且,有另一股如洪流龐大混雜的力量正在裡頭瘋狂拉扯著,試圖完全吞噬陸柳鎏獨一無二的意識。
於是被迫趴地,費盡口舌試圖溝通的梅爾文,如願得到陸明泓對他說的一句。
“救出,方法,怎麽樣。”
比起剛才的發號施令,這次的語句邏輯異常違和,詞語發音更是完全走調。
好在梅爾文腦袋轉動飛快,結合此刻情形,將話語的意思猜出大概。同時愧疚頓生。
“晶匣、陸柳鎏的晶匣被回收到主中樞裡面,正在進行刪除銷毀。現在還差0.001就完成了。”
可是作為中層人員,他對主中樞的了解也微乎其微。但目前看來,是陸明泓的出現暫時影響其運作,從而使進度停止。
心中重新萌生的希望與脫離險境,自身安危無關,梅爾文不禁抬頭揚起臉,強忍著麻痹刺痛高聲呼喊。
“如果能想辦法把晶匣取出來,他還有機會。”
“我只知道運行口令是Lazaru,這個、這個主中樞、從外面破壞不掉的,整棟大樓每層都有它的克隆口。就算失靈了一個,其他還能照常執行。”
“陸明泓,你要是能聽懂我的話,無論怎樣請一定要保持住,還差一點他就要被徹底銷毀了!你聽到了嗎?!”
······
聲音忽近忽遠,語調高低錯亂,像是首糟糕透頂的歌唱。陸明泓側身轉頭,終於肯看向梅爾文的位點。
一團難以描述的血肉,長著模糊不清,扁平血紅的臉。
來的路上他從未刻意留心過,原來現在的人類他經視覺處理後,竟能與陸柳鎏的圖畫不謀而合。
難不成在陸柳鎏曾經的仿生人視角看來,他們人類都是這幅模樣的嗎?
緊貼身側的右手,指節抽動,而在陸明泓鐵皮面具般的臉上,抽搐的嘴角牽動面部麻木的肌肉。
濃濃哀愁取代冰冷的神色,突然恢復正常表情的他,行動似乎也變得快速。他轉身再看那株‘巨樹’,朦朧霧氣頃刻消散,將所有傳輸線匯聚的集成電路,展現在他眼前。
“就在裡面。”
他焦灼喃喃著,快步上前觀察剖析。
這是他不曾接觸過的任何一種中樞構成。以往尋常的中樞雖然都能和它一樣,為某些企業或組織掌控處理所有事務,但體型皆為薄如蟬翼,小如螞蟻的芯片,有的甚至只需要連接星網,就可單獨劃分網域不受干擾。
唯獨這家公司,用著不知在哪一時代就淘汰掉的原始構造。龐雜到他無從下手。
久違的慌亂情緒到訪,陸明泓在急促的呼吸下逐漸臉色蒼白,視線不斷來回掃動,試圖找到可用的工具。
他的目光最終卻投向了自己的雙手。
孰料他還沒做出抉擇,右臂竟不受控制向前伸直,做出抓握的狀態。
酸澀無力的四肢向大腦傳來不妙的反饋,意識到自己迎來了機械症候群的最終階段,即肌肉動作重複後,陸明泓牙關緊鎖,硬是用左手摁下礙事的右手。
靠近圓柱的過程,頓時難如登天。
因為那顛倒的世界,在他肌肉抽搐後竟出現了翻轉的征兆。屆時他將無法再控制那些仿生人與儀器,包括這棟大樓的電能。
第一步,右腿失力無法站定踩踏。
第二步,脊背肌肉瘋狂抽搐著,無法保持平衡。
第三步,被傳感線絆住而趔趄前撲,他恰巧跪倒在圓柱前,但人已後背濕透全是汗水。
“拜托了。”
“拜托了······”
使勁渾身力氣才將雙手摁在那光滑的表面,他從未像此刻這般,渴求著能再次感受機器。甚至是再次成為機器,哪怕只是一個程序。
只要能讓他理解,讓他知道,該如何阻止別的存在將陸柳鎏從他身邊奪走。
圓柱光屏頻頻閃動,預示著即將恢復運作。跪於它跟前的青年,像個滑稽又賣力的喜劇演員,在對一個巨大的機械中樞實施搶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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