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陸柳鎏的插嘴又將引起另一場莫名其妙的大戰,陸明泓這回趕緊上手,捂住那張喋喋不休的嘴。
然而這次的愛德華·休斯意外的氣定神閑,慢悠悠從褲兜中掏出那被壓皺壓爛的煙盒,且使用的點火方式,竟是連陸明泓都陌生的。
細小的木棍在紅盒邊擦過,火苗於頂端閃爍,仿佛能靈巧握於指尖。
“話先說清楚,在你們之前,我可不止見過一對和你們相似的。”
“痛哭流涕的母親把所謂的‘兒子’送來,我拒絕了她。而我再看到那男孩時,他已經在垃圾堆裡了,呵。她親生的兒子脫離昏迷,而他已經不被需要。”
“一次次聲稱自己與‘模擬情人’是真心相愛,也無數次的求我,讓我給他賦予生命。可當同款上市後,他又說他的好情人在給他來者不拒,到處戴小綠帽子,疊羅漢呢。開什麽玩笑······”
默默聽著,陸明泓不反駁,更無意反駁。
他明白自己和陸柳鎏與對方口中的‘例子’相似,但根本不同。
愛德華·休斯當天沒有給予他們答覆。隻是擺擺手丟了煙卷離開,讓屋外等著的女侍者米婭進來,領著他們進到秘密的長廊內,提供一間僅有天窗的房屋。
在這他們能夠完全放心,不會被誰監視跟蹤。事實上進到入口前,飛行車的尋向系統就已莫名失靈,他的光腦更是無故停止運作。
這裡是隻屬於愛德華·休斯的王國,或許連那老狐狸尼奧,都會退讓三分。
躺在吱呀響的破床裡,陸明泓始終無法入眠,更感覺不到饑餓。而他最後忠於內心,轉頭去看另一張床上‘沉睡’的仿生人。
因為侵蝕的能量物是沿陸柳鎏體內的能源通路遊走,為了讓其毀壞的速度減緩,在入侵到核心部位,即頭部晶匣前延長時間,他不得不間歇性的關閉對方。
為此他還被氣鼓鼓的陸柳鎏咬了兩口手臂,美名其曰這是‘暫時分手費’。
天窗外是漆黑無光的夜幕,這座藏匿於繁華黃金之鄉的角落,鮮為人知的‘仿生人救濟站’,如同歷史記載中的古老住民區,在遠離高端前衛的同時,仿佛也擺脫了塵世喧囂。
當真,萬籟俱寂。
陸明泓再次喟歎,習慣是很可怕的事情。
沒有那吵鬧囉嗦的聲音,沒有隨時都會發生的意外與搗亂,沒有緊粘著自己的注視和啼笑皆非的要求與撒嬌。
隻有他一個人的世界,竟超乎他預想的孤獨。
他分明就是從同樣的孤獨裡走出來的,如今若要再回頭······
絕對,回不去了。
下地踩著冰冷堅硬的金屬板,他來到那張床邊。但腦中空白沒有想法,身軀便靜止紋絲不動。
愛德華白天將他跟陸柳鎏身份顛倒認錯,合情合理。
其實在記憶轉變成記錄時,他已接受自己真的越來越像‘機器’的事實。隻是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是所有患者的特點,還是他為獨特的個例。
想起什麽,陸明泓不禁覺得感慨又好笑。
一個不知道是怎麽產生意識的智能機仿生人,變得越來越像真情實感的人類,但永遠不可能是人類。
一個身患怪病被逐步剝奪走‘正常’的人類,變得越來越像最低級的仿生人,但也永遠不能被說成機器。
他與陸柳鎏,真是某種如天賜良緣的命運相會。
躺臥在床邊幾次伸手,他最後敵不過逐漸萌生,抓撓心間的欲念,緊擁著那具軀體,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捂暖懷裡的冰冷。
困意總算得以醞釀,但就在他昏昏欲睡即將闔眼時,門外傳來了動靜。
沉重拉門自動打開,愛德華叼著煙卷倚在門旁,將他摟人入睡的模樣收入眼底。
對方抬手示意他出去,他沒有猶豫,隻在松開陸柳鎏時仍像小心過頭的溺愛保姆,極力克制幅度聲響,不願有任何吵醒對方的動作。
數分鍾後,他被帶到了一處純白構成的房間。
牆壁地面天花板,四面八方皆為白色,中央放著張圓桌與兩把高腳椅,同為瓷白亮得刺目。他們二人在此坐定,由愛德華為這場或許僅有他們知曉的談話起頭。
“你白天說你會做。那這麽說,你知道方案設計要點和所需原料?”
“我看到的。”
此時隱瞞毫無理由與意義,他亦將自己經歷的一切,包括父母后來被關押脅迫,他死裡逃生被尼奧所救培養,以及他如今正在見證的全盤托出。對方緘默地聽著,隻偶爾會開口追問細節,從不表露態度情緒,儼然一個傾聽機器人。
桌上的煙灰缸很快又蓄滿煙頭,愛德華最後在他面前捏著煙卷空盒,發出哀歎往椅背上歪斜著靠去,那不修邊幅的模樣,活像是流浪街頭的醉鬼。
“果然,那狗逼崽子還在繼續瘋子一樣的傻帽想法,腦袋裡是被亂七八糟的垃圾排泄物替換了麽。”
這個男人實在是開口毀所有。陸明泓靜坐腹誹著。
“你想讓我幫你做一具人造人的容器,可以。但我能明確的告訴你,你的不幸,也絕對會從這裡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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