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是才割不久的,為更好取血劃下深深幾刀,因而此刻還能滲出幾絲殷紅。看到這,陸柳鎏也無法再繼續嘲諷下去了。
他看著那傷,陸景玉則望向他已經幾分透明化的指尖。
“這兩天的份你如果再不取去,你和他想要做的事,就只能一再往後延。”
沒有起伏的冰冷語調闡述事實,亦透露著目前只有他們彼此知曉的秘密。
那天的山洪暴雨中,陸景玉之所以能如此神速地使他複原,是用自身之血將他飼養。
而缺失第九尾的他若想今後一直維持巔峰狀態,就必須從陸景玉身上源源不斷的索取,直到他能將對方吞噬。
因為這個人,這個軀體,正是他那條遺落的‘尾巴’。
陸柳鎏跳上木桌翹腳而坐,難得說了一句正經話。
“這真是有你就沒我,有我你必死啊。”
獨自摸爬打滾的666寶貝還是如他料想的那般,仍舊過於單純天真。
面對REa-Lis主腦真正的絕望之處在於,無論他們怎麽反抗,周旋,盤算,它都如天對地、對渺小眾生那般一覽無余。
雖然意外和變化會是超出它掌控范圍的,但‘世界’永遠被它握在手中。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輕而易舉。
如今,它已讓這個世界給他,或者說他們幾人擺出了一道無法抉擇的難題。
設定讓他和陸景玉成為終究不可共存的雙方。
他若想活下去,就必須要讓第九尾歸位,否則流失的力量遲早將他掏空榨乾,收集再多福業也於事無補,要像大河那樣吞噬人魂更是加速毀滅。
陸景玉這枚‘天地鎖鑰’若想繼續存在,以保證玩家夏英哲不會全盤重來,那他就不能真正意義上的死亡,而是繼續背負罪孽無限輪回,永不超度。
他們之中無論選擇留下哪個,對於還在與主腦周旋的‘玩家666’來說,都是致命的影響。
那倒不是數據分析或記錄這等層面的碾壓,而是他最為擔憂卻又不得不讓666面對的一點。
在他有意的引導同化下,從原來的系統成為人類夏英哲的666,該如何處理失去他或陸景玉後的情感迸發。
真不愧是深諳作弄人類之道的家夥。
為得到他作為成功模版,也為贏下賭約繼續這場替換實驗,它不惜大費周章搞出一道連它自己無法求解的算式。
桌上晃腳玩頭髮的陸柳鎏沉思多久,手捧茶壺的陸景玉就在這凝望多久。為保證離體鮮血的質量,他極力雙手捂著壺身,試圖讓溫度維持在那。
但等了一會兒他有所察覺,不禁聲音放冷。
“我不介意幫你灌下去。這倒比你拖拉來得快。”
小算盤被戳破,陸柳鎏往後一躺,開始極力撲騰手腳。
“啊我不要嘛不要嘛~”
陸景玉剛想繼續就被敲打桌面的人高聲打斷,搶過話。
“你怎麽可以對我用灌這麽粗暴的詞呢?!我這麽柔弱風一吹就倒的嬌俏小美人兒,你就不能溫柔點嘛!”
震動的木桌隱約有散架前兆,砰砰鈍響和眼前的景象實在無法跟‘柔弱’,‘風一吹就倒’聯系起來。
可看著這幕,陸景玉略微別過臉,抿嘴笑了。
天寒地凍如度春風,一刹那冰雪消融。
陸柳鎏眯眼端詳著人,不真切的夢境幻象再次浮現,連帶著另一個人的聲音回蕩耳畔。
——你看
——你看見那邊的麥田了嗎
——我不吃麥子,那其實對我毫無用處。可是你有一頭漂亮的金黃頭髮。麥子使我想起你,當我思念你的時候,我會望著他們欣喜哀愁
——而我甚至會因為你,愛上風吹麥浪的聲音
朝與陸景玉相反的方向轉頭,他目光追隨窗外飛過的點點螢火,不可控制地加快眨眼頻率。
愛。
似乎是遙遠卻又近在咫尺的虛無飄渺之物。
什麽是愛,數據與記錄會告訴他,文獻和對無數人的采訪會供他參考。
或膚淺豔俗,或深奧高潔。
可教會他成為‘陸柳鎏’的人,沒有機會再告訴他答案。
看見兩隻螢火蟲上下左右亂竄撞在一塊,殘影流光分不清虛實,他不禁肩膀抖動,擠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
死去的陸明泓與後來活過來的陸柳鎏,從REa-Lis中樞消失的L-999與後來多出的999-1,到底誰才是真的,誰才是假的。
手突然被握住被迫攤開五指,掌中塞進溫度接近人體的茶壺。
“喝了它吧。”
陸景玉不再使用強硬口吻,低頭看著他緊握的那隻半透明右手,輕聲說道。
“算我求你,不要······”
那手掙脫他,轉而按在他心口前,致使他忘記備好的說辭。
“一次次取血實在太麻煩了,不如你現在就乾脆把你的小命給我?畢竟比起分期取款,我還是更喜歡一次性收下大額,痛快揮霍咧。”
抬眸與眼神暗含挑釁的人對視,陸景玉點頭沒有遲疑。
“好。”
左右瞅著他,陸柳鎏忍不住語重心長道。
“你這是多想死啊,崽子哎,還是你欠了高利貸了嗎?驢打滾的那種滾滾利嗎?別怕!爸爸幫你去搶了他們,從此以後我們放高利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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