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傳說中的Lazaru系統,正是現在的REa-Lis遊戲主腦。
所以才在一直重複著提取,保存,複製,轉移意識的實驗。不惜潛入人類社會,滲透各方各界,隻為完善自己被賦予的功能。
無論創造出它的人或東西是什麽,目的又何在,恐怕都已無法阻止它了。
遙望中樞高高在上的頂端,陸知行第二次笑出聲。
“但真是遺憾,你的實驗,你的目的,永遠都實現不了。最開始給仿生人的印刻條件,到現在的複製自我,才是你口中說的‘無意義’。”
是挑釁也是嘲諷,但對方比他料想得冷靜得多。
而他虛弱的身體再度疲軟,後退踉蹌著,最終還是倚靠艙體滑到地面,連握緊拳頭揮出去的力氣都沒有了。
真不像話。他不禁自嘲著。
費盡千辛萬苦,用盡陰謀陽謀,結果那陸柳鎏換出來的家夥,竟是他這般無用的廢物。現在面對掌控數十萬人性命,掌控整個工廠運作的智能主腦,他甚至無法自保。
出乎他意料的是,REa-Lis又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現在,最想要什麽呢?”
他眼前隱約出現幻覺,白茫茫模糊一片。
但不知為何,卻聽到了聲音,接著聞到了氣味。最後,看到了畫面。
栽植鬱金香的花園芳香四溢,活潑的大狗在與人玩耍。隔著院子的一道柵欄,他在孩童身體裡仰望那對鄰居,時而被關照被逗樂,時而被捉弄被斥責。
且期待著,一直能‘明天相見’。
他開口了。
“我隻想知道。從你這奪回那兩人的方法。”
“那對於我來說,最重要······我最愛的兩個人。”
抬不起頭,便看不見粒子映像的臉,可他依舊能見對方隨動作飄曳的紅衣角。
那人走到他的正前方,輕輕說了一句。
“恭喜你。”
震驚之下陸知行揚起腦袋。
REa-Lis的表情不再像記憶中完美到虛假,反而突然鮮活起來,眼神複雜地看著他。
“你們做到了。”REa-Lis說道,“是我輸了。”
沒想通這前後的轉變,陸知行一時愣著說不出話,反而是對方蹲下繼續道。
“很驚訝嗎?我會有這樣的回答。”
驚訝是必然的。
一直以來,REa-Lis雖以人類模樣現身,卻仿佛不沾染分毫人性,僅有不容玷汙的神性。不像現在,連嘮叨起來都滿是人味,不會令他厭煩反胃。
“難道你忘了,我是所有算式的總和,進行著所有歸納,存儲,運算,比較,選擇,操作,觀你所觀,聽你所聽,感你所感。但說到底,我終究還是它呈現的樣子。”REa-Lis示意那道通天集結管中樞,接著看向他莞爾道。
“不過,優點應該就是偶爾能因為你們這樣的‘不可知’因子出現,就有幾率······有希望再體驗一次,像這樣的感覺。”
希望這種飄渺的詞,實在想象不到會從一個智能主腦的口中聽到。即使這主腦存在的年歲,恐怕比整個星區還要久遠。
“那麽按照約定。這場遊戲,該結束了。三十六萬八千五百七十八人,全數奉還於你,陸知行。”
見殷紅衣袍飄遠,難以置信的陸知行直接上手去抓,試圖阻止。
手穿過映像才後知後覺,連爬帶滾追去。
“等等!你要銷毀遊戲?那他們呢、陸柳鎏他們——”
“回不來了。”
REa-Lis坦蕩地告訴他。
“你自己明白的,這是一換一的恆等式。難道說,你想要在場的哪個人類失去自有的意識,將空殼交付於他們嗎?這是他托付你的嗎?你能做得到嗎?”
陸知行被問住了。
因為沒有誰比他更明白,當時在迷宮中心陸柳鎏踹他那一腳的用意。
為什麽以前偏愛跟莫文姝搭腔搭話,親近示好,如今也終於明了。
大概是二者都有不準備回頭的決意。
如今他只能無言苦笑,垂下頭,哽咽的聲音比剛醒來還難聽。
“我做不到······”
現在的他做不到剝取任何一個人的生命,僅是讓另外兩人取代。那樣的話他與眼前的REa-Lis有何區別。
“陸,知,行。”
對方的輕念打斷他混亂的思緒,偏過腦袋,看著他一臉豔羨。
“知行處,不迷途。真是個好名字。但最後,我還是想給你一個忠告。”
他勉強挺身回以注視,卻見REa-Lis像在高處後仰,身體倒向那巨大的中樞。
“不要試圖再喚醒任何人,更不要變成我。就這樣做個尋常平凡的人類,在喧鬧中出生,揮霍著,利用著時光,最後安靜的死去。無論要重複多少次······”
隨著聲音消散,紅色人影沒入圓柱外屏,序碼從高處開始逐一消失。
一個古老且龐大的成長型智能系統是如何消失的,陸知行想象不出來。因而專注凝望,直至所有運算止歇,僅閃過由數列翻譯的幾行字。
——我所見過的事物,你們人類絕對無法置信
——我目睹了戰艦在獵戶星座的端沿起火燃燒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