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人心向來難以窺探,喻辰吃過單靠面相揣測人心的虧,這時候這種想法不過一閃而過,連一絲多余的漣漪都不曾掀起,便又安靜淹沒下去了。
他只是緩慢地咬了一口早上周姨剛蒸出來的豆沙包,慢條斯理地嚼碎吞進腹中消了幾分饑餓感,然後輕聲道:“真是可惜。”
青芽有些訝異於他的表現,陸言稍稍思考了一下,問:“你早就知道?”
喻辰順手開了電腦登進帳號,漫不經心地:“不是什麽秘密,他早死了。”
從早上醒過來開始似乎連空氣都粘稠發澀的,壓得人喘不過來氣,眾人默契又無聲地低頭從宿舍走進訓練室,又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著這一樁匪夷所思的消息發酵。
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跟徹底接受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
更遑論縱然喻辰的過去再不看,Paloris的落幕再戲劇,在這些正朝山頂爬去的年輕人眼裡,他依舊是下山的神。
哪怕名字不該被喚起,哪怕名字不該被喚起,哪怕世人提及皆為貶義。
嘴上說著不喜說著恥辱,但誰又都清楚,有些人單單是站在那裡就是不可逾越的存在。
喻辰是這樣一個人,Paloris更是一個符號。
他們願意接受他的隕落甚至醜聞,樂於看見這樣一個人從電競舞台上消失,可是卻不代表希望看見他的死亡。
死掉的人,隨之而逝的也是一個時代地印記。
陸言良久無話,喻辰點進遊戲,摸進訓練場壓了兩下槍又覺得沒意思,退出來喝掉最後一口豆漿,低頭看了一眼手機,裴儼恰好找他。
喻辰帳號一退,“我出去一趟。”
青芽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哥,你去哪?”
“栽花去。”喻辰隨口道,臉上沒有半分跟屋子裡這群人如喪考劈的表情類似的情緒。
他走到門口,正要推開門,鬼使神差的,回過頭看了一眼這間訓練室。
初秋的光線暖暖的,透過雲層隔著院子裡松樹的影子落下來,一道挨著一道,從明淨的玻璃灑進晨起的訓練室。
這樣的畫面太和煦夢幻,不該被死氣沉沉籠罩,他覺得刺眼。
喻辰想了想,手掌按在門把手上,朗聲問了一句:“他活著地時候你們也曾為他傷心過嗎?”
死後再來做這些,難免虛假。
裴儼已經從樓梯上走了下來,臂彎搭著一件外套,並不走近,安安靜靜地站在大廳中央抬眼望向這間屋子,眼睛裡凝了笑。
喻辰不再多想,也不去看這些青訓生的反應,推開門走了出去,自然地接過裴儼帶下來的衣服,給自己套了上去。
今天的氣氛不適合訓練,死了一個該稱為電競黑歷史的人,無法慶祝、也不能哀悼。
連情緒都多余,只是過了一天,才粉上這個圈子的小粉絲們突然意識到這一天沒有任何一家戰隊官宣、也沒有一位職業選手直播。
更像是一種無聲的默哀,並非致敬,也非吊唁,具體是什麽,誰也說不清楚。
直到這一刻,大家才意識到原來真的有那樣一個人,就算他醜聞滿身,就算他低入塵埃,仍舊是令大多數人仰望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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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先生在A城置辦了一處房產,市中心最好的地段,醫療跟交通都便捷,32層的大平層,天氣好的時候站在陽台能看見極遙遠的海平線。
喻辰倚著門垂眸,說是要栽花,實際上從基地出來的那一刻開始,前前後後便全都是裴儼一個人在忙活。
開車去花鳥市場,選營養土選花盆,連澆花用的小噴壺都重新挑了一個,而喻辰做的所有事也不過是結帳的時候打眼瞧見一盆開得正好的長壽花,順手捎帶了回來而已。
至於到了這,他倒是想動手,裴儼壓根沒給他機會,自己一個人給那盆仙人掌換了土,前前後後折騰了半個多小時,終於給它好端端地移栽到了陽台上。
喻辰拿著根冰棍,看看那棵孤零零的仙人掌,又看看它旁邊開得燦爛漂亮的多重花卉,隨口說了一句:“挺好,有個伴了。”
裴儼起身的動作一頓,回過頭瞧了他一眼,也不言語,只是將紙巾盒遞了過去,讓他擦擦手上快要滴下來的冰棍液。
喻辰悶悶地笑了出聲,陽光落在百米高空,灑在身上的之感格外厚重,他再瞟了一眼那盆仙人掌以及底下混在一起分不清土壤來源的花盆,收回視線,懶懶地伸了個懶腰:“隊長,我可以申請今天不回宿舍了嗎,我想睡你這,給我放個假唄?”
裴儼收拾花鏟的動作一頓,偏頭瞥向他:“明天決賽,你別招我。”
喻辰樂道:“比完賽就可以招你了?”
裴儼看著他不說話,沒兩秒,先逗樂的人扛不住,耳尖漸漸爬上了一點熱意,喻辰揮揮手往屋裡走:“當我沒說。”
慫,還愛撩。
裴儼沒忍住笑了笑,再收拾好東西進去發現喻辰坐在他沙發上低著頭回消息。
裴儼走過去,順口問道:“中午吃什麽?”
“隨便點個外賣吧。”
“都回家了。”裴儼說,“我給你做點吧。”
“別了,你明天決賽,小心手給刀劃了。”喻辰沒好氣道,裴儼一哽,笑得半天停不下來,“怎麽這麽小氣啊,哥哥。”
他笑夠了起身,在廚房裡找了找:“下碗面吧,我上個月回家帶了鹵牛肉過來了,切好了碼上去應付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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