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宗子沫抓了抓頭髮,“這事兒弄的,咱們親兄弟,好像我要橫刀奪愛,我真的真的沒這個意思,但是我也真的不敢違抗母后。不過你放心,父君也說了,這事還是要看人家華小姐的意思。”他訕笑道,“大哥,雖然我對華小姐念念不忘,但若華小姐心屬大哥,我絕不和大哥搶,待你們大婚之日,我一定送上最豐厚的賀禮。”
宗子珩暗暗握緊了拳頭,臉上一陣滾燙,心下卻是一片寒涼。
宗子沫說的對,他不必和自己搶,因為從來都是他得到一切,而自己什麽都沒有,所以,也許他不是故意要“搶”,但也根本不在意“搶”,準確來說,在這個人心裡,壓根兒不存在“搶”,他得到什麽都是理所當然的。
同樣是兒子,為什麽偏偏要天差地別?——
宗子梟找了很久,最終在蘭園找到了宗子珩。
此時,夜已深,百花凋敝後的庭院,隻掌了一盞薄燈,顯得有幾分蒼涼。宗子珩還在一個人翻土、鋪草,沉默得像是依附這片土地生長的精怪,只是埋頭打理屬於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大哥。”宗子梟很小聲地叫了一下。他隔著不近的距離,看不到黑暗中宗子珩的臉,但他已經能準確地感受到宗子珩落寞的情緒。
宗子珩頓下了動作:“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覺。”
“我找不到你,我想和大哥一起睡。”
“你都十二歲了,該獨立了。”
“我不想獨立。”
宗子珩沒有說話。
宗子梟走了過去,蹲在宗子珩身邊,他眯起眼睛,不忿道:“你都沒有見過那個女的,她值得你這麽難過嗎?”
宗子珩不知道如何讓少不經事的弟弟明白,他到底為什麽難過。
這沉默在宗子梟心裡算是默認了,他氣得兩眼直冒火。
“小九。”宗子珩輕聲叫道。
“幹嘛。”宗子梟惡聲惡氣地說。
“等你長大了,我們還會像現在這樣嗎?”
宗子梟愣了一下:“我們原本一輩子都可以這樣的,是你非要娶妻的。”
“跟這個沒關系,我是說……等你長大了,發現大哥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厲害,能做到的事很有限,也不是真正灑脫曠達的男人,你還會覺得大哥比誰都好嗎?”
“當然了!”宗子梟毫不猶豫地說,“大哥在我心裡,永遠都是最厲害的、最好的、最疼我的。”
“那如果有一天,你比大哥厲害了呢?”
宗子梟呆住了。他不是沒有幻想過,也經常在被訓得四仰八叉時,不服輸地撂過一句句豪言壯語,可宗子珩的修為,就像是一顆茁壯成長的大樹,他在長高,大樹也在抽高,他好像永遠也打不過大哥。他爭強好勝,所以他崇拜更強的大哥,他其實從來沒有認真想過,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打敗了大哥,會如何。
這也是第一次,從宗子珩嘴裡說出這個可能。
宗子梟眨了眨眼睛:“就算、就算我比你厲害了,你也還是我大哥呀。”他突然笑了一下,“我早晚會比你厲害的,我早就警告過你,怎麽樣,現在才知道害怕?後悔對我那麽凶了吧。”
宗子珩淡淡一笑:“大哥相信你,有一天你會超越大哥的。”如今他和宗子梟的差距,全都源於年齡,宗子梟走的每一步,幾乎都比同齡的自己要高,他疼愛這個最小的弟弟,卻又畏懼被其追上,所以一刻不敢懈怠。可他也知道這是徒勞,好劍,法寶,仙丹,他一樣沒有,這些東西最終會填補年齡的差距。將來有一天,代表大名宗氏最高戰力、將宗玄劍法發揮至當代巔峰的人,恐怕不會是自己,而是宗子梟。
他以前從不深究這些,原來潛移默化之下,他已經被母親灌輸的東西影響了。
宗子梟聽出了宗子珩話中的異樣,他站起身,像小時候一樣趴在宗子珩背上,親密地摟著大哥的脖子:“大哥,你為什麽要說這些啊?反正,不管以後我們誰更厲害,我們倆加在一起,就是九州最厲害的!”
宗子珩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捶了一拳,捶散了淤堵在胸臆的濁氣。
這話簡直醍醐灌頂。
他到底在想些什麽,竟然嫉妒小自己七歲的弟弟?他自詡豁達通透,結果還是生出了最狹隘的想法。他和宗子梟是親兄弟,倆人何須攀比?只要攜手並肩,將來必定能雄霸一方,明明這道理他還拿來勸母親,明明這道理連小孩子都知道,他怎麽就糊塗了?
宗子珩對宗子梟心生歉疚,他站起來,反身抱了宗子梟,慚愧地說:“小九,你說得對,我們兄弟聯手,將來一定無人能敵。”
宗子梟咧嘴一笑:“大哥,那你別不開心了。”
“好。”宗子珩捏著他的臉蛋,笑道,“你怎麽這麽開心。”
“你娶不到老婆,我就開心。”
“又胡說八道。”
“哼。”
“不過,既然此事暫無下文,我應該可以出宮了。”宗子珩自言自語道。
“出宮,你要去哪裡?”宗子梟眼前一亮。
“我要去純陽教找許真人,他又查到獅盟的蹤跡了,這一次,我要親自去追捕那群畜生。”
“帶我去,帶我去!”宗子梟急道。
“你想都別想。”自三年前古陀鎮遇襲,宗子珩再也不敢帶宗子梟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