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歸的身體站得筆挺,於是胸膛的起伏就格外明顯,他面色緊繃,但幾次深呼吸已經泄露了他的憤怒。
“怎麽了,你不是想報答我爹對你的恩情嗎,你從我李家得了這麽多,我要的不過是你的修為,不過分吧,況且,這也是我爹的意思。”
宋春歸瞳孔收縮,直勾勾地盯著李至清,一隻手將劍柄握得咯咯作響。
宋春歸那一派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李師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你要宋師兄的金丹?難道你想和師尊一樣做竊丹魔修?!”
“不得對師尊不敬。”宋春歸輕聲喝止。
“宋師兄,他要你的金丹啊!”
“還什麽敬不敬。”人群中有人嗤之以鼻,“李不語是個竊丹魔修,還有人不知道嗎,怎麽,他敢做,別人不能說?上梁不正下梁歪,這李公子也想靠人丹脫胎換骨了?”
“非也,我只不過是討要回屬於我李家的東西。他宋春歸能有今日,全賴我們李家當初可憐他,救了他一條命,如今他要搶我李家基業,我自認確實不是他的對手,但是,我要他把他的修為還給我李家!”李至清似是連偽裝都懶得偽裝了,嘴上雖然是否認,但他想幹什麽,已經毋庸置疑。
人群中非議聲不斷,紛紛感慨人鬼兩界的動蕩導致世風日下,堂堂第一仙門世家的大公子,居然公然想吃人丹,自李不語聲名狼藉後,他難道也破罐子破摔了?
解彼安難掩厭惡的神情:“真不愧是父子倆。”
范無懾冷哼道:“他動這嘴皮子有什麽用,他依然不是宋春歸的對手。”
“未必,宋春歸是個重情重義的人,越是這樣的人,越容易被道義所負累。”
“難道他還真的會為了幾句話把丹交出去?”
解彼安皺起眉,看著宋春歸鐵青的面色,一時憂心不已。
宋春歸垂眸不語,片刻後,他抬眼看向李至清:“師兄,你說,這也是師尊的意思。”
“對。我爹培養你們,都是為了今後好好輔佐我,你倒好,鳩佔鵲巢,我爹在天之靈,要是知道你今日所作所為,豈能容你?!”
宋春歸眼中閃過隱痛,他顫聲道:“孟師兄,大師兄,皆被挖丹而死,倘若……師尊健在,我也會步他們後塵嗎。”
李至清厲聲道:“你敢汙蔑我爹,我爹吃宗明赫的丹,那是為了報仇,宗明赫人面獸心,罪有應得。孟克非和大師兄的死,我還猜與你有關呢,尤其是大師兄,他死了,更沒有人能爭得過你了。”
宋春歸卻似是充耳不聞,他雙目空洞,喃喃說道:“師尊養我,只是為了我的丹嗎。”
解彼安猛然攥緊了拳頭,他看著宋春歸臉上的痛楚,仿佛看到了一百年前的自己,當他得知親生父親想要挖他的丹,那種萬念俱焚的絕望。他記得,他曾經生起過將丹剖給宗明赫的想法,絕非出於愚孝,而是想用這種方式與其兩清,徹底斬斷父子之情。
他不覺站了起來,兩手扶著窗欞,緊張地看著宋春歸。突然,一隻大手罩在了他的手上,輕輕握著。
范無懾壓低嗓音:“大哥,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宗明赫不值得你難過,都過去了,現在沒有人可以動你的金丹。”
“他確實不值得我難過,但他是我爹。”解彼安輕聲說,“我少時那樣勤奮地修行,不過想要得到他的一句賞識。”
范無懾想起他在大哥記憶中看到的那一幕幕,隻覺心疼不已,他的大哥那麽好,卻一再地被傷害,若沒有宗明赫,他們之間斷不會因為那麽多的誤會而積重難返。
此時的宋春歸,心境可比當初的宗子珩,其實種種事實已經擺在面前,只是他不願意相信,非要等到李至清親口說出來,才徹底撕開了他自己粉飾出的借口。
“我爹養你,是為了讓你輔佐我。”李至清冷哼一聲,一步步逼近宋春歸,“你背信棄義,鳩佔鵲巢,滿口仁義道德,其實不忠不孝。你要是真的想報答我爹,就把我李家賜予你的修為還給我!”
“宋師兄,你別聽他胡言亂語!”一名弟子叫道,“我們無量派還是不是名門正派,竟逼著人挖丹?”
李至清指著那人罵道:“你這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你受我李家恩惠,卻擁護外姓,這裡輪不到你說話。”
“李至清,你、你瘋了。你也不想想自己有沒有本事做無量派掌門,就憑一己私欲,讓我派陷入無意義的內鬥。德不配位,必有災禍。”
李至清邪笑一聲,幾步逼到了宋春歸面前,倆人之間不過一劍的距離:“如何啊師弟,你都要把我李家的無量派拿走了,我也要你一樣東西,讓你嘗嘗這切膚之痛,不過分吧。”
宋春歸靜靜看著李志清,瞳仁黑亮而緘默,流淌著難言的情緒,良久,他道:“好。”
“宋師兄!”
“宋真人,萬萬不可啊。”
“宋真人,切莫被他蠱惑!”
“我答應你,我把師尊給我的修為,還給你。”宋春歸似乎心灰意冷,一字一句平靜地說,“不過,不是現在,人鬼兩界還未恢復太平,我宋春歸尚可盡一份心力。我發誓,待除掉紅鬼王,我會將我的金丹,和無量派掌門之位,都還給師兄,我自隱居山野,再不出江湖。”
這一番話氣度非凡,竟無人懷疑他這誓言的真偽,如此更令人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