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下榻在蘭溪鎮的一間客棧裡,自無量派動亂以來,蘭溪鎮已經許久不曾這麽熱鬧。
到了蘭溪鎮,他們聽到了更匪夷所思的消息,李至清在蘭溪鎮擺了個擂台,要與宋春歸一決高下,爭奪掌門之位?!
如今所有人都覺得李至清不是瘋了就是腦子壞了,以為手裡有雷祖寶誥就能打敗孤悟劍宋春歸?
曾經青年一輩中,被眾人公認最有可能問鼎修仙界的,便是宋春歸和蘭吹寒,倆人皆是天資超絕,後天又極為勤勉,尤其是宋春歸的經歷十分傳奇。以他的出身,能夠被高坐雲端的仙盟盟主垂青,需要何等耀眼的能力,而他身為劍客,卻是獨臂,缺失一臂,會嚴重影響身體的平衡,要知道刀劍往來之際,毫厘之差也可能要命,他需要下多少非人的苦功夫克服這麽大的殘缺,居然還能出類拔萃,成為天下第一門派未來掌門的人選。
且宋春歸秉性端正,為人磊落,多少非世家出身的修士皆以他為楷模。
根本沒有人相信,李至清會是宋春歸的對手,哪怕他有雷祖寶誥。就算李至清腦子不“清”了,難道李家的宗親就不阻止他去自取其辱嗎?
三人稍事休整,就去看了看那擂台,前來看熱鬧的自然不止他們,人群中議論紛紛,都在嘲笑李至清不自量力,也有感慨他們李家過河拆橋的,多為宋春歸感到不值。但無論如何,大家都對這場比武十分期待。
解彼安皺眉端詳了一會兒那擂台,作為一個臨時搭建起來、且能預見必然會被破壞的東西,它做得未免太過精細華麗,而且形狀也說不出的古怪。大多擂台都是四四方方的,但這個擂台呈正圓形,托起擂台的腳架被一圈紅色帷帳遮擋,繞擂台一圈鑲嵌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個巨大的青銅神獸,各個面容猙獰,殺氣騰騰。
“李至清到底想幹什麽。”解彼安越看越覺得此事不簡單。
“定然是有什麽陰謀,而且一定是針對宋春歸的。我倒也好奇,難道他以為憑些旁門左道,就能打敗宋春歸?”范無懾嗤之以鼻,他是跟宋春歸交過手的,此人的修為和劍術皆是名副其實。
“不要小瞧了他,他可是李不語的兒子。”解彼安目光一冷,前世今生,他吃了李不語多少苦頭,李不語這樣的人,又怎麽會甘心自己的家業流落外人之手,宋春歸再厲害,也有可能吃暗虧。
花想容點點頭:“沒錯,況且,若許之南和江取憐也來到這裡,事情就更複雜了。”
“大哥,我們先回客棧休息吧,明日擂台之上,該暴露的都會暴露。”
“好吧。”解彼安再次憂心忡忡地看了那怪異的擂台一眼,轉身離開。
返回客棧的途中,還聽到幾個手藝人在議論李志清買光了城裡所有的青銅,解彼安回想起那四個青銅神獸,總覺得這擂台怕是有什麽說法,但在周圍並沒有發現任何符陣,就更讓人不解了。
總不至於大費周章,只為了裝飾吧——
半夜睡覺時,依然是解彼安睡床,范無懾睡地,他倒也不是沒有厚顏無恥地往床上湊,但幾次都被踢下床,隻好作罷。
今日之所見讓解彼安又失眠了,這種明知是陰謀卻束手無措的感覺,就像眼前有一層濃霧,它就在那裡,可怎麽也撥不開、揮不散、躲不掉,而他們必須走進去。
“大哥。”范無懾輕聲問,“是不是睡不著?”
“嗯,我擔心宋春歸。”
“我瞧他命挺硬,沒事的。”
“他是個好人,唯一的缺點就是對李不語的愚忠愚孝。”解彼安說完這句話,心中又不免難過,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明知她錯,還是難以割舍,李不語對於宋春歸來說,又何嘗不是如師如父呢。
“所以才稱作好人。”范無懾翻過身,借著月光打量著床上的解彼安,盡管只能看到月暉鍍在他輪廓的銀白,也是令人怦然心動的美。
解彼安輕歎一聲。
“大哥睡不著,我給你唱歌吧。”
“什麽?”
范無懾輕咳一聲,然後哼出了一首曲子,他嗓音低啞惑人,但此時聲線別別扭扭:“是這樣唱嗎,詞兒我卻忘了。”
解彼安的臉上突然有些發燙,嘀咕道:“跑調了。”他小時候用來哄娃娃的搖籃曲,如今那“娃娃”長大了,竟唱來哄他了,讓他實在有幾分羞惱。
范無懾低笑道:“那大哥唱給我聽,我也睡不著。”
黑暗中,解彼安仿佛都能感受到那熾熱的視線,他轉過身去,背對著范無懾:“念幾遍安神咒,自然入眠。”
范無懾又哼了起來,似乎在費勁地找著調,因而聽來更加別扭,但在萬籟俱寂的這個深夜,自有一番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
解彼安閉上了眼睛,他沒有阻止范無懾,也沒有念安神咒,而是跟著那七扭八歪的曲子,在內心哼唱起來。
這一刻,他們好像又回到了百年前的仲夏夜,輕羅帳搖曳,蘭香幽然,一把扇子帶來柔和溫涼的風,大哥柔聲細語地唱著搖籃曲,哄著年幼的弟弟,最後兄弟倆一起安安穩穩地墜入甜夢。
解彼安的眼角滲出一顆晶瑩地淚。
倆人在這份寧靜中一同睡著了——
解彼安睜開眼睛,身體一掃多日來的疲倦,十分地放松和舒展,他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白衣,紳、襟、袖、擺皆繡有重瓣蘭花,這是他最喜歡的一套衣裳,是他母妃親手為他縫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