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彼安這時才發現,天機符正在自己懷中微微發熱,好像在響應著什麽感召,他伸手摸了一下,不禁心驚肉跳。他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擋在范無懾面前,用那一把沉穩的嗓音再次說道:“無懾,我需要你克制自己,我需要你清醒過來,他一直在不擇手段地激怒你,你已經不是無間地獄的囚徒,你不必受他控制。”
范無懾的眼神明顯在掙扎。
莫尚存在一旁添油加醋:“你的好大哥只不過在利用你,他哪裡顧及你的死活,他只是想救那位蘭公子。”
解彼安一劍掃出,莫尚存的左臉自嘴角至耳根處被豁開一條血溝,他的身體用力抽搐兩下,在疼痛的刺激下面容愈發扭曲,還在不怕死地笑。
若不是還要從他口中問出蘭吹寒的下落,解彼安會直接割他舌頭。
范無懾凝望著解彼安,那目光明明是抗拒的、冷漠的、戒備的,但又像在渴求什麽。他眉心緊鎖,沉吟半晌,朝解彼安伸出一隻手,啞聲道:“天機符。”
見解彼安的表情紋絲不動,他加重了口吻:“天機符,給我!”
“天機符是你交到我手中的,就是為了避免你被仇恨和憤怒所操控,誘發心魔。”解彼安直視著范無懾,目光坦蕩又透徹,“你記得嗎。”
“給、我!”范無懾的面容逐漸扭曲。
“我不能給你。”解彼安再次想要伸手捂住那枚玉牌。
但胸口的位置突然燒起來一般地燙,解彼安痛叫一聲,天機符竟然衝破了衣料的束縛,嗖地一下飛回了范無懾手中。
如火上澆油,范無懾周身的黑死氣如黑色烈焰般熊熊燃燒。
解彼安急道:“無懾!”
范無懾拖著莫尚存,飛躍到了黑龍柱下,用嵌在龍柱上的刑具將莫尚存綁縛起來,他伸出手指,撫摸龍柱上圖騰的溝溝壑壑,那些深褐色的痕跡,都是上面流過的血,他又低頭,看著所有血液正是匯向他腳下的血池。
這個以血池為陣眼的九龍陣,正是為鎮壓幽冥界最強橫的怨氣所生,否則那些在無間地獄受無間之苦的厲鬼們,衝天怨氣早將整個冥府毀於一旦。
而這身為陣眼之上的黑龍柱,總會留給最厲害的那些鬼魂。
范無懾的目光掃過那些無處可逃、戰戰兢兢的處刑官:“過來。”
幾名處刑官依言來到黑龍柱下,他們自然知道范無懾想做什麽。
范無懾退到一旁,陰笑道:“動手啊。”
那些處刑官並不含糊,以對付囚徒的手段給莫尚存上刑。
剝皮、剔骨、剮肉、放血,那些最原始、最血腥、最殘酷的無間酷刑,帶來了無間痛苦,莫尚存的慘叫聲回蕩在石洞內,一聲未平,一聲又起,余音繞柱,久久不絕。
范無懾發出暢快至極的笑聲。
解彼安看著那血淋淋的場面,隻覺背脊發寒,他幾次想開口提醒范無懾,他們需要莫尚存供出蘭吹寒的下落,可看著這愈發癲狂、沉溺在報仇的快感裡的范無懾,他怕真的提了,只會適得其反,令范無懾更加失控。
可任憑范無懾這樣下去,他會把無間地獄所有的處刑官都挫骨揚灰。
解彼安走到范無懾身後,范無懾半側過身,冷冷地看著他:“你想救那個姓蘭的,我這是在幫你。”
“既然如此,便讓他喘口氣說話。”
范無懾看了一眼肢體快要被剮成白骨的莫尚存,微微一笑:“無間地獄的刑罰千百種花樣,但你說你最喜歡這簡單直白的,只有這樣,血池才能源源不息。如何,喜歡嗎?”
莫尚存只顧慘嚎。
范無懾揮手製止了處刑官。
幾名處刑官馴順地停手,退到一邊。
莫尚存渾身是血,嘴角流涎,頭顱以下都找不到一塊好肉。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會恢復如初,因為他不是活人,他不能死,他的身體是靈體而非真正的肉體,他會像所有進入這裡的囚徒一般,不斷以完好的身軀承受日複一日的折磨。
此時,他得到了間歇的喘息之機,也終於能從劇痛中找回一絲神智。
解彼安忙追問道:“蘭吹寒在何處,說出來。”
莫尚存吃力地冷哼了一下。
“你不說,就要一直在此受刑,你能撐到幾時?”
“……說了……他也不會……放過我……”
解彼安握緊劍柄:“你說出來,我給你一個痛快。”
“好,你要他……親口應承……”莫尚存艱難地說,“發誓。”
范無懾覷了解彼安一眼:“不可能。”
解彼安急道:“我們是來救人的。”
“卻不是來救我的。”范無懾嗤笑一聲,“他人死活,與我何乾。”
莫尚存悶笑幾聲:“果然……”
突然,莫尚存匯聚陰力,身體發膚以極快的速度變化,包括那些血肉模糊的殘肢,他就在倆人目光堂堂之下,變成了——宗子梟。
解彼安感到眼前赤紅一片,那慘不忍睹的傷、刺眼至極的血,還有痛到麻木失神的臉,統統變成了宗子梟。而這個比方才莫尚存用小鬼變出來的那些還要真,因為那些傷都還新鮮溫熱,那些痛苦哀嚎都還清晰在耳。
范無懾死死盯著被綁在黑龍柱上千刀萬剮的自己,瞳孔逐漸放大,黑死氣幾乎侵佔白眼仁,讓他的眼中只剩下無望無底的黑。他低吼一聲,天機符上的血色符籙若隱若現,紅光瑩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