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他要跨過陰陽碑,回到幽冥界時,意外發生了。
祁夢笙突然發難,竟在解彼安面前豎起一道冰牆,她喝道:“你休想將他帶回九幽!”
祁夢笙如此焦急並非沒有道理。幽冥界的萬重陰氣對活人的身體有極大的損害,除非是陽氣極盛之人,否則輕則大病一場,重則會精神失常或落下終身頑疾。解彼安剛被帶回冥府時,還是繈褓中的嬰兒,全靠鍾馗在天師宮布下的結界才能存活,即便是那樣,也要時常返回人間補充陽氣。
而程衍之是一個要靠七星續命燈吊著一口氣的活死人,身體極其脆弱,哪裡受得了陰氣的侵蝕,萬一這口氣沒保住,在冥府連收魂這個過程都省了。
解彼安本打算馬上把程衍之帶回天師宮,那樣就不會對這具肉身有太大的影響,但祁夢笙不知道。
祁夢笙出手了,仙盟自然不能作壁上觀,李不語拔劍而起,一劍將那冰牆從中劈開:“帝君,快走。”盡管李不語能脫胎換骨全靠人丹,但他畢竟有百年修為,又有無數仙丹靈藥和蜀山洞府的加持,無論是修為還是劍法,都不愧為一代仙尊,這一劍之威,可半點都不老邁。
然而這一耽擱,范無懾已經追了上來。手中汀墨化作快如影的銀光,宗玄劍法的凶狠在他手下一覽無遺。解彼安一直都覺得,如此咄咄逼人、窮追猛打的劍法不適合自己,卻極適合魔尊,那份急於致人於死地的陰狠毒辣簡直與其相輔相成。
解彼安和蘭吹寒一同接下范無懾凌厲萬分的一劍,君蘭劍法的宗源就是解彼安,倆人的配合堪稱天衣無縫,一招將范無懾逼退。
范無懾看著倆人一副琴瑟和諧的默契模樣,心中妒意叢生。他當然知道他們之間清清白白,都無非分之意,尤其是在他們知曉前世今生的淵源之後。但他的嫉妒不僅僅發自對妻子的佔有欲,他也不能容忍他的大哥有別的“兄弟”,這份可以放心把後背交給對方,並肩作戰的兄弟之情,也曾經是他擁有過的最深厚的情義,他和大哥之間任何東西,他都不願意跟任何人分享,偏偏他求而不得的,蘭吹寒卻可以輕易得到!
三人纏鬥了幾十個回合,一時勝負難分。
陰陽碑內卻突然湧出大批陰差,夜遊前來解圍。
當鬼魂只是零星出現時,活人不借助一些手段是看不見的,可是當大批出現時,陰氣的陡然加重打破了陰陽平衡,陰盛陽衰之下,不是幽冥勝似幽冥,鬼也就如陽間之物一般可見了。
不僅陰差暴露在了月光之下,那些回陽間探親的鬼魂們也無所遁形,他們一身白衣,接踵而來,口中念念有詞,在血紅色的引魂燈下飄飄蕩蕩走過,看得人不寒而栗。
面對數不盡的陰差,范無懾抄起魂牌就要馭魂,夜遊趁機將解彼安拉入幽冥界,同時關閉了陰陽碑。
解彼安看著聳立於前的巨大的石碑,久久未動。
“無常。”夜遊催促道,“府君在等著你。”
“我有些擔心……”解彼安擔心蘭吹寒,他已經數次在范無懾的眼裡看到對蘭吹寒的殺意,他就這麽躲回了幽冥界,蘭吹寒怎麽辦,仙盟的修士們又何遭遇什麽。
“我領了兩萬陰差,可以當一陣子,走吧。”
“我回天師宮,你讓崔府君來天師宮找我,跟他說我有必須留在天師宮的理由。”
“府君就在天師宮等你,天師留下的結界能對付紅王。”
“走。”
倆人快速返回了天師宮。
薄燭正在門口遙遙相望,一見到他,就眼淚汪汪,好像每一次別離都怕再也無法相見一般。
解彼安匆匆安慰他幾句,就進了屋,崔玨正在大殿內來回踱步,他面上雖不顯明顯的急躁,但邁步旋踵間皆是踢踢踏踏的不安。
“你可回來了。”崔玨松了一口氣,“魔尊果然是一直在跟蹤你,還好我讓巡遊也跟著你。”
“幸好有二位巡遊,不然此次不但難以脫困,也不可能拿到這樣法寶。”解彼安將山河社稷圖拿了出來。
崔玨眼前一亮:“這難道是……”
“不錯,是我大名宗氏的山河社稷圖。”解彼安感慨道,“終於物歸原主了。”當年山河社稷圖被盜,宗明赫暴怒不已,雖然此寶已經三代無人能駕馭,但畢竟是祖宗傳家的寶貝,就在自己手裡丟了,實在是顏面盡失,於是他隱瞞了消息,暗中追查,誰都知道肯定是宗子梟乾的,可宗明赫直到死也沒能把這傳家寶尋回來。到了他繼位,心中雖然略有遺憾,但也沒再尋了,直到他母親宗族的祖墳毀在此寶手中,他才後悔當年沒將它找回來,他常常想,如果他不放縱宗子梟,宗子梟也許就沒有機會變成魔尊。
“是啊,物歸原主了。”崔玨有些期待地問,“彼安,你能使用它嗎?”
解彼安心中一陣忐忑:“我不知道,我沒試過。”
“不妨試試。”
解彼安猶豫了,他怕自己身為人皇,卻不能駕馭自己家的傳家寶,實在有損顏面,他確實好奇,但又生出微妙的逃避心,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有更重要的事,崔府君,花想容將程衍之的身體交給我了。”
“哦?!”
解彼安放出了冰棺,直將其放大到原本的尺寸,薄燭嚇了一跳,嚷嚷著“什麽玩意兒”。
崔玨是個讀書人,生前死後都有著旺盛的求知欲,別的冥將可能從陽間帶回各種東西,但崔玨幾乎只要書,百姓們供奉他的時候燒的也大多是書,所以這世間已經少有他未見聞過的東西,面前之物難得引起了他的好奇。他繞著冰棺走了三圈,搖頭又點頭,最後一聲歎息:“荒誕,真是荒誕。我在冥府幾百年,見過人間百態,這樣的事也還是從未有過的奇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