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有幾人能再站起來。
宋春歸徐徐道:“諸位不必太為我傷懷,我宋某生來就是不全之人,可即便不全,也不妨礙我成人。如今沒了金丹,是無緣仙途了,但我仍可修道,仍可舞劍,仍可為天下先。道在心中,不在丹田。”
“好一句‘道在心中,不在丹田’,宋真人的豁達令吾等敬佩。”解彼安心中敬意頓生,他此前對宋春歸的想法很是矛盾,盡管知曉此人的為人,卻惱怒於其對李不語的愚忠愚孝,如今想來,只有宋春歸這樣從頭至尾貫徹本心之人,也才真的守得住道心,哪怕失去了所有修為,仍然可以說出這樣一番大氣恢宏的話。
“宋師兄,所有人都是追隨你而來的。”一位無量派修士誠摯地說道,“我們修道之人,總把‘修道先修心’掛在嘴邊,可實際上所有人都只在乎靈力多寡、劍法高低,修心,早成了一句空話。但你沒了金丹,也沒有自暴自棄,還要帶著傷去遊說各路仙門散修,共同對抗竊丹賊,這才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的天行大道。”
“說得對。”一個散修站了出來,“我這一生最不服兩件事,其一,修仙界被所謂的名門正統所把控,什麽都要講究個出身,其二,任人不唯賢、不唯善,隻唯修為高低,有多少門閥子弟是草包,又有多少天資卓越者無心無德。這修仙界,早就爛透了,此時當破立重生。”
“對,宋真人失了金丹,但道在心中,這天下絕不能落入竊丹賊之手!”
眾人發出齊聲呼喝,看著許之南的眼神,盡管有畏懼,卻不失堅毅。
許之南環視眾人,怒極反笑:“好,很好,倘若諸位不願意與我重塑修仙界,我自不好勉強,便送諸位去幽冥,想必那裡的動亂剛結束,百廢待興,你們能派上用場。”
宋春歸“唰”地一聲拔出了劍:“白仙君他們並非孤軍奮戰,今日修仙界就要正本清源,鏟除你這顆毒瘤!”大批修士湧上落金烏。
許之南對著純陽教弟子發號施令:“殺了他們。”
眾弟子或遲疑、或瑟縮,他們面面相覷,猶猶豫豫,一時都沒有人先動作。
許之南厲聲道:“殺了他們!”他大手一揮,穿在身上的金鏤玉衣發出陣陣金光,他的身體隨之膨脹,最終變作一個金甲巨人,迎向了衝上落金烏的修士。
純陽教弟子中有部分追隨許之南去應戰,但更多人卻是按兵不動,似乎在等他們先分出一個勝負。
一場大戰在落金烏正式打響。
以解彼安和范無懾為陣,十幾名劍士齊齊對許之南發起猛攻,從各個角度突襲他的關節、動脈等要害,但許之南的身體堅不可摧,尋常刀劍根本傷不了他分毫,他像一個驅趕蚊蟲的人,將包圍著他攻擊的修士一個一個地擊破。
經過幾番大戰,此時還願意來對抗許之南的,皆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就算被許之南逼退,也很快又衝上來,靠人數之眾,令其應接不暇。
而那些純陽教弟子中,確有願意追隨許之南的,但從人數上也能看出他已盡失人心,更多的人,是在等待投向勝利的那一方,所以此一戰,盡管是在他純陽教的老巢,卻更像是他在孤軍奮戰。
但許之南的厲害遠超眾人的想象,他與眾劍客激烈纏鬥的同時,還能召喚雪鴞,純陽教的火系功法和蒼羽門的冰系功法,本是極度相克,當初他能使用寒冰術法,是因為他用的是祁夢笙的身體,如今他換到了一具純陽功法的身體裡,竟然還能操控蒼羽門的法寶,足見其修為之深厚。
盡管所有人都拚盡了全力,戰局卻再一次向許之南傾斜,討伐者傷亡慘重,而許之南僅僅是受了些皮外傷,他的身體就是一座真正的金城湯池,堅不可摧。
眾人死的死、傷的傷,看著這毫無破綻的金甲巨人,隻道哪怕戰鬥至生命的盡頭,也難挽敗局。從許之南佔用祁夢笙的身體,為非作歹的那一刻起,幾番討伐、幾番交戰,他們其實從未真正贏過這個人。
難道就要如此了嗎?難道修仙界,就要落入一個竊丹賊之手了嗎。
解彼安抹掉嘴角的血,不計後果地挖空丹田,將靈力注入佩劍,他知道這可能是自己最後的一劍。
突然,有什麽東西飛出了他的乾坤袋,他下意識地去抓,卻撲了個空,猛然轉頭,見那天機符已經被范無懾握在手中,正散發著詭譎的黑死氣。
“你……”
范無懾的眼眸迅速熏黑:“何苦浪費這時間,讓我來速戰速決吧。”
解彼安閉了閉眼睛,再度睜開,瞳眸中滿是痛苦掙扎,他顫聲道:“無懾,倘若經此一役,你心魔頓生,這次我會……帶你一起走。”
范無懾勾唇笑了笑:“一言為定。”
“不必。”一道清冷的聲音注入混雜的戰場,像一股冰川山谷中吹來的涼風,伴隨而來的,還有一隻凝晶般的箭矢,以肉眼難及的速度射向了許之南的太陽穴。
許之南已突破不滅天火,即便體型變得如此巨大,速度依舊快得驚人,他明明可以躲過,但他沒有,她竟放縱那支箭射中了自己,似乎隻為向所有人展示他的身體毫無破綻,並從那一張張臉上的絕望,來攫取勝利的快感。
那隻冰箭只有半個剪頭刺入了許之南的皮肉,就再不能深入了。
許之南居高臨下地看向射出這一箭的祁夢笙,慢慢地拔掉那支箭,扔到了她腳邊,他的目光更為陰鷙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