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這時就領著一個客人走到解彼安桌前:“仙君,咱座位不夠了,拚個桌成嗎。”
“好。”解彼安依舊低頭吃麵,隻余光瞄到對面坐下一名黑衣男子。
“客官,您要點什麽?”
那男子伸手指了指解彼安的面。
“好嘞,您稍等。”
解彼安並未理會,自顧自地吃著。他一向不喜與陌生人交談,此時更覺不舒服,隻想盡快吃完離開。
很快地,小二把一碗一模一樣的雜醬面放到了桌上。對面的人也開始吃起了面,動作慢條斯理,在這樣的市井面館裡,這般吃相稱得上優雅。
倆人就這樣沉默地相對而坐,各自吃著自己的面。
對面的人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突然,他開口了:“這些年,味道都沒變。”這一道低沉的嗓音,像寒風掃過葉林,微微地沙啞,卻自有一股冷冽的氣度。
解彼安渾身一震,心室的空氣好像迅速被抽空了,拿筷子的手也跟著抖了抖。
這個聲音……
解彼安僵硬地低著頭,遲遲沒有抬起來,只是一隻手已經按在了劍上。直到對面的男子在桌上扔了些碎銀,起身離開。
解彼安顫抖著撂下了筷子,緩緩挺直腰板,同時抬起了頭。
那人竟不見了蹤影!
解彼安猶豫片刻,抓起劍追了出去。
街上商鋪林立,行人熙攘,解彼安遠遠看到一抹黑色人影,他在人群中費力地穿梭,拚命地追尋,那人顯然是在有意無意地引領他,既不完全消失,也並不讓他能夠靠近。
他遠遠看著那高大的背影,他曾無數次看著這背影,惶惶地等著對方轉過身來,用充滿惡意目光和惡毒的言語將他的凌遲。現在他緊緊握著他的劍,仿佛那是天地間能夠保全他的唯一的屏障。
即便他心裡隻想逃離這個人,他也還是義無反顧地跟了上去。
那人一路將解彼安引到了城郊。
城郊一株參天大樹下,黑衣男子背對著解彼安站在樹下,解彼安抑下心慌,一步步走了過去,但又遠遠停下,與他始終保持著一段並無意義的距離。
男子轉過身來。
他臉上覆著一個黑色的面具,僅露出兩片薄情的唇和線條剛毅完美的下頜,但透過面具的孔洞,解彼安分明看到了一雙熟悉的、極魅的吊梢狐狸眼。
解彼安的心被撕扯著。
是他!
范無懾將寬碩的肩抵在樹上,抬起手,修長的手指卡住面具的兩側,慢慢摘了下來,露出一張驚豔絕倫的俊顏。
他真的長大了。輪廓已經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稚,變成了一個冷峻英拔的男人,那副承繼自天下第一美人的臉蛋,簡直生就一副天人之相,人間哪得幾回見。
解彼安倒吸著氣,一隻手按在了自己的劍上。
“你還沒吃完吧。”比起對面的緊張,范無懾顯得淡定自若。
解彼安默默打量著三年未見的人。不過短短三年時間,他長高了,他有著寬闊了一圈的肩膀,厚實的胸膛,修長有力的雙腿,和在衣袖下伏動的條塊狀肌肉,他已經完全變成了魔尊時的體態。而他身上那股暗流洶湧、隱而不發的氣勢,更是令人心驚。
解彼安設想過各種各樣的倆人再見的場景,都是劍拔弩張,唯獨沒有哪一個是這般摻雜著煙火氣的。回想當年帶著范無懾來蜀山,倆人也擠在這面館的角落裡吃一碗雜醬面,他的小師弟嫌棄這裡人多吵雜,但他們還是吃得很高興。
“你想幹什麽。”良久,解彼安才問出這一句。其實他的臉上也戴著面具,偽裝成平靜的面具。
“好久不見。”
“你想幹什麽。”解彼安握著佩劍的手,因用力過大而關節輕響。
“來見你。”范無懾理所當然地說道。
“然後呢。”
“若我說,我只是想見你呢。”
“你跟蹤我。”
范無懾不置可否。
“從什麽時候開始。”
范無懾仍舊不回答,只是一眨不眨地望著他,想要用眼神將他仔仔細細描繪一遍,轉頭拓印在心尖上,不容出半點錯漏,哪怕是一根頭髮絲。
“我們一直在找你,只有在你沒有得到天機符之前殺了你,才能永絕後患。”
范無懾冷冷一笑:“那你還等什麽,還不動手?”
“你冒然出現在我面前,到底想幹什麽,說。”
“我說了,想見你。”范無懾嘲弄一笑,“難道還能是想來送死?”
“現在你見到我了,然後呢。”
范無懾抬腿朝他走了過來。
解彼安下意識就想後退,他對這個人的恐懼曾經深刻進骨髓。但他及時控制住了身形,他不能允許自己表現出半點怯懦。
范無懾站定在解彼安面前,盯著他的眼神晦暗難明:“這三年來,你想過我嗎。”
解彼安面上顯出慍色。這個人一手拿捏著他的心臟,問他有沒有想過自己?!
“我可是很想大哥,畢竟……”范無懾再走近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解彼安,“你拿了我一樣東西還沒還。”
離得近了,解彼安更感到此人的高大,三年前倆人的身形還相差無多,如今卻比他高壯了一圈,給人以無形的壓迫。他握緊了拳頭:“休得胡說八道。”
“我可沒有胡說八道,三年前在浮夢繪,你向我借了勾魂索,至今未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