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馳在蒼茫無邊的大地上,天上一輪血紅的太陽是他們唯一的指引,幽冥界是如此地黑暗、淒冷和荒蕪——這裡仿佛什麽都沒有,只有無盡地荒蕪,無論人鬼,若失去了方向,一定會永遠地迷失在此。
所以當前方突然出現一個村落的時候,倆人都有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是鬼民的村落。”范無懾遙望著遠處,“是否該抓一個鬼民來問問,我們走的方向對不對。”
“很多鬼民出生在幽冥,可能一生都沒去過冥府,就算問了他們也未必知道。”
“那就進村問,一個村子總有人知道。”
“這樣會打草驚蛇的。”解彼安略一思忖,“先用障眼符到村子附近看看,隨機應變吧。”
“好。”
貼上障眼符的人或物,在修為低微者眼中,就像路邊的一塊石頭般不起眼,只要不做大的動作或發出大的聲音,就能蒙混過去。
他們貼著符,運息閉氣,將呼吸調整到最輕緩的狀態,隱藏自己的活人氣息,然後就大搖大擺地走向了鬼村。
鬼村看上去與陽間的村落差不多,只是貧乏得很,屋舍器具都十分簡陋,像是流民聚集之地。
鬼民不需要吃喝,自然也不必耕種,但這不代表他們什麽都不做,他們要想盡辦法“活”下去,除去自身的修行,還要去深山泥沼、荒野密林裡冒著風險尋找能夠提升修為的藥草、靈寶,因為他們雖然可以不吃不喝,不老不死,但實際上,他們是所有厲鬼凶靈、妖魔異獸的糧食。
而其中對他們威脅最大的,就是不知何時會突然降生在身邊的從餓鬼道投生的餓鬼。
那些餓鬼月份足了後,就會撕破自己鬼母的肚子爬出來,將鬼母作為第一份果腹之物,然後瘋狂地吃食身邊的鬼民,吃光了一個村子,會去尋找下一個村子,力量強大了,就會去吃厲鬼、妖魔,還會互相吞噬,最終或者成為糧食,或者成為鬼王。
當一個餓鬼不再饑餓,不再被那仿佛永遠無法填滿的欲望所操控、折磨時,他的修為必然已經十分了得。
這就是紅衣鬼王江取憐幾百年來在陰間走過的路。
進了村後,他們很快就有了收獲,兩個鬼獵人正在討論哪處森林裡發現了大片的靈織草,但有幾隻厲鬼守著,要組織多少鬼民一同前去。說到那森林的方位時,以冥府作為參照,讓他們從言辭中得知自己走對了方向,冥府據此只有半天的路程了。
倆人得到答案,不想耽擱,打算盡快上路,卻因一句話而同時駐足。
背後那鬼獵人說:“你聽說了嗎,把活人投到地獄,可是聞所未聞的。”
“是啊,那這蘭吹寒,現在還算得上活人嗎?”
解彼安雙目圓瞪,猛地轉過身去。
鬼獵人一個激靈,感到周圍有些不同尋常,但掃視四周,又似乎沒什麽異樣,不禁疑惑地抓了抓腦袋。
“大哥,冷靜點。”范無懾輕聲說。
解彼安握緊了拳頭。
“按理說,活人來了九幽,那自然就是死了,可是吧,天師和無常,那也是活人在陰間來回穿梭,這蘭吹寒活著,也不稀奇。可是把活人放到地獄裡,那不是活活折磨死了?”
“誰知道呢。紅王到底和那蘭公子有什麽仇怨,那蘭公子也不是惡人,本來是不該下地獄的。”
“肯定是前世的恩怨了。”鬼獵人歎了一口氣,“管他什麽恩怨,別波及到我們就好了。聽說人間已經大亂,冥府如今被紅王掌控,誰知道是福是禍呀。”
“這就不是咱們小小蟻民該想的,還是商量商量怎麽對付那幾隻厲鬼吧。”
解彼安忍著洶湧的情緒,默默退出了村落,來到較遠的地方,才一把撕掉障眼符,狠狠扔在了地上,低吼道:“江取憐這個孽畜,怎麽敢這麽對蘭大哥!”
“大哥,眼下著急也沒有辦法,江取憐若真的想報復,就不會輕易殺他,我們去救他。”
解彼安倒吸一口氣:“我怕蘭大哥已經……”
“傷了?殘了?如今想這些都沒有用,他活著就不錯了。大哥,你放心,你想去哪裡,我都會奉陪。”
“那可是地獄啊。”解彼安喃喃道。
范無懾看著解彼安那凝於眉心的擔憂,心中一陣酸楚,他勾唇一笑:“大哥若也這樣擔心我就好了。”
解彼安微怔,沉默了。
“大哥,走吧。”范無懾忍著妒意,“去救他。”——
在經歷數日的跋涉後,他們找到了羅酆山,羅酆山還是老樣子,高聳不見頂,綿延千裡有余。冥府就設立在那山脈中,還有世人所熟知的黃泉路、奈何橋、閻羅殿,以及地獄。
解彼安禦劍在冥府上空盤旋,看著腳下熟悉的建築,尤其是他自幼長大的天師宮,心中悶痛不已。冥府看似並無什麽變化,卻已被迫改弦更張。他不知道紅鬼王統治下的冥府,是否還在履行冥府的責任,閻羅殿審判,孟婆湯,六道輪回,是否也還在照常運轉。遠遠從天上看一眼,好像什麽都沒變,卻已經沒有了他可以回去的地方。
“大哥,現在冥府都是江取憐的人,我們先扮做陰差混進去看看。”
“嗯。”
“江取憐多半會把生死簿放在紅宮。”
“嗯。”
“我知道你擔心蘭吹寒,但此次我們最重要的目的是先拿到生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