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挨得很近,鼻尖幾次輕碰到一塊,使他們不得不交換彼此淺緩的、克制的呼吸——那是記憶中熟悉的味道。
在黑暗中,解彼安的眼睛分外的明亮:“是不是你告訴了蘭大哥。”他根本不相信有人能“尾隨”上紅鬼王,否則萬千陰差也不至於找了幾個月都找不到。
“是。”范無懾悄悄吞咽了一下。解彼安身上的蘭花香原是十分淡雅的,但在這空氣稠密的地帶,又是貼身的距離,他被熏得眼熱,口乾舌燥。
“為什麽。”
“我們彼此防備,都留了後手,他把你救出來,是為了要挾我。”范無懾用目光描摹解彼安的五官,最後停駐在他的瞳眸,“他也想要你的金丹。”
“我知道。”
“我不會讓他碰你。”范無懾的手貼在解彼安的側頰,“祁夢笙,或者別的任何人,也都不能碰你。你的丹會永遠都好好地留在你自己的腹中,所以,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能……”他說到最後,聲音愈發乾澀,哪怕如今這個人就在眼前,他也還是會反反覆複地做那個噩夢,夢到大哥一身是血地在咽氣在自己懷中。
解彼安的神色依舊冷漠,他不相信這些話,他不相信這個人:“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哪裡是安全的地方。
范無懾沒有回答,一路上抓著他的手,帶他穿梭在山道間,他顯然在這其中穿行過無數次,否則早就迷路了。
在石室內是不知白天黑夜的,只有通道盡頭的一點血紅的光,讓他知道此時是浮夢繪的夜晚。
倆人走出山洞,解彼安迫不及待地想要呼入一口清新的空氣,卻嗅到了血腥味兒。他向下看去,赫然發現他們正在浮夢繪山體的正面,下面是紅燈點點,照亮了一個又一個骷髏孔洞。夜晚,是浮夢繪蘇醒的時候,來自九州各地的旅人們懷抱著各種目的鑽入那些孔洞,這裡有金錢的交易,更有靈魂的買賣,幾乎每天都有人消失在這片陰邪的鬼域。
浮夢繪自然有許許多多鬼怪傳說,諸如太陽西落,百鬼夜行。當然,這傳說只是用來糊弄活人,因為浮夢繪常年有陰差巡視,只要死了人,立刻就會被帶走,什麽邪祟都作不了亂,害人的,只有人。
可眼前發生的一切簡直是坐視了浮夢繪所有的恐怖傳說。
這裡正上演著一場人鬼混戰,劍光、靈符和鬼魂漫天亂舞,其中一紅一藍兩抹纏鬥的身影在混亂中尤為扎眼。
看到熟悉的人,解彼安心頭一熱,但他馬上就被范無懾拉著禦劍而起,要離開此地。
幾縷幽魂箭一般朝他們撲了過來,范無懾拿出勾魂索,一招擊退,但很快又有更多幽魂追來,看來追隨紅鬼王的九幽鬼民不在少數,二人很快在衝擊之下被迫落了地。
“彼安。”蘭吹寒見到解彼安,面色稍緩,“你沒事吧?”
解彼安
江取憐面龐陰森:“宗子梟,你我雖是彼此利用,但你現在就想擺脫我,未免為時尚早。”
“你不該拿他要挾我。”范無懾將解彼安護在身後,不僅僅防備江取憐,還有蘭吹寒。
“你說你知道山河社稷圖在何處,卻遲遲不肯拿出來。”江取憐慢慢抬起手,尖利的鬼爪指向解彼安,“山河社稷圖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交出來。你敢騙我,今天你們誰也走不了。”
山河社稷圖!
解彼安心頭一震,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他竟把這麽重要的東西給忘了,在軒轅天機符的強大之下,不只是他,很多人都會忽略魔尊手中的另外一樣法寶——同為上古四大神寶的山河社稷圖。
這法寶雖為大名宗氏的傳家寶,但由於宗氏接連三代無人能夠馭使此寶,所以世人都不太清楚它有何功用,魔尊橫空出世後,也是以天機符大殺四方,或許幾百年來,只有他真正目睹過山河社稷圖的威力——宗子梟用此法寶毀了他娘家一脈的祖墳。
只有上古神寶才能鎮壓上古神寶,同理,山河社稷圖,會否能夠挪動蓋世無雙的東皇鍾?!
難怪范無懾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依然認為自己能夠奪回天機符。
解彼安的心仿佛倒懸了起來,只需一點波浪就會摔落在地。鍾馗拚死守護的東皇鍾,對外維系著酆都結界,對內鎮壓著軒轅天機符,這兩樣但凡有其一失衡,人間就會淪為地獄。無論如何,絕不能有半點閃失!
范無懾橫劍於前,不閃不避地與江取憐對視:“時機成熟時,我自會召喚山河社稷圖,現在我還不能完全控制此圖,只是徒增凶險。”
“你不能控制,我能,交出來。”江取憐伸出一截猩紅小舌,輕輕舔過鬼爪上的血跡,“你若繼續欺瞞我,我會讓你後悔。”
“彼此彼此,你也一直在欺瞞我。祁夢笙的野心絕不是你能左右,所以你想利用她逼迫鍾馗,不過是順勢為之,那麽在這之前,你以雲中君的身份反覆來到人間,又是為了什麽。”
江取憐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蘭吹寒眉心緊鎖,深深地望著江取憐:“雲……江取憐,你已經被陰差包圍了。如今人間鬼界都容你不下,你到底還想幹什麽,不要一錯再錯了!”
江取憐斜覷著蘭吹寒,目光深沉又空洞:“我想要幹什麽,你永遠都不懂。”他環顧四周,無數陰差已經將浮夢繪包圍,他突然發出一陣陰笑,“宗子梟,是你召來他們。利用完了我,就想過河拆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