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一時此一時。”
宗子珩平靜地問:“取了這顆丹,然後呢?你吃了絕品人皇,就能阻止宗子梟嗎?”
“我不吃人丹。”祁夢笙直視著宗子珩那雙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眼眸,“帝君的這顆丹,絕不能落入宗子梟手中,但他已經逼迫蒼羽門為神農鼎開爐,他取了你的丹,很快就能煉出絕品人皇,到那個時候,我們就再也沒有阻止他的可能。”
“你真的只是為了不讓宗子梟得到這顆丹嗎。”宗子珩始終逼視著祁夢笙,他想,以祁夢笙的矜傲,恐怕不屑於撒謊。
在那樣鋒銳的目光下,祁夢笙微垂下鳳眸,櫻唇微微嚅動著:“你的丹,可以救一個人。”
“誰?”
“程衍之。”
“什麽?”這個久遠又熟悉的名字,宗子珩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
“程衍之,他還活著。”祁夢笙道。
宗子珩還記得當年許之南用七星續命燈為程衍之吊命,盡管對外早已經宣稱程衍之被竊丹魔修所害,重傷不治。十多年過去了,他萬萬沒想到,程衍之還活著?!
祁夢笙的表情像即將化凍的河面,皸裂之處暴露了她極力壓抑的情緒:“對,他還活著,但他離不開七星續命燈,只是一個活死人,吃了絕品人皇,他就能真正活過來。”
“你和程衍之素昧相識,你為何要救他,還是說……”宗子珩的心緒沒有半點起伏,“是許之南派你來的。”這個可能性僅僅想想,也叫人不寒而栗,可宗子珩卻已波瀾不驚,這世上,也許人人都覬覦他的丹,他的存在毫無意義,只是為了給這顆丹做血肉容器。
“不是,我和衍之也並非素昧相識。”祁夢笙啞聲道,“七星續命燈除了能為瀕死之人吊命,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能力,就是可以讓人互換魂魄。”
“……”
“這些年,許之南和程衍之在共用一個身體,輪流‘活著’。”祁夢笙平靜地吐露驚人的秘密。
宗子珩一時失語。良久,才道:“所以你與許之南,其實是……”
“我愛的是衍之。”
宗子珩倒吸一口氣,隻覺背脊發寒。原來在這件事上,李不語並沒有搬弄是非,許之南和程衍之偶爾調換身體,所以才會性情不一,或作出出爾反爾之事,原來許之南說自己因為身體原因,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閉關,也是真的。
在這十幾年間,許之南的軀殼之下,輪流住著兩個人,而他因為與許之南只見過寥寥幾面,從未發覺,但祁夢笙卻對那個寄宿的魂靈生出情愫?
真是荒唐。
祁夢笙逼近了一步,冷酷地說:“帝君,你的丹絕不能被宗子梟所得,所以它不能留在你腹中,給我吧,至少它還能救一個人。”
宗子珩後退了一步,面色冷峻而陰寒。
“我隻取丹,不會傷及帝君的性命。”
宗子珩反問道:“許之南知道嗎?”
祁夢笙抿唇不語。
宗子珩的後背抵上了石壁,他已退無可退。他看著目露凶光的祁夢笙,突然低低笑了起來。
祁夢笙戒備地看著宗子珩。
那悶笑聲越來越大,最後,宗子珩簡直笑不可仰,他淒切的笑聲回蕩在山洞內,余音久久不息。
“哈哈哈哈哈,金丹,我的金丹。”宗子珩笑出了眼淚,他一邊笑,一邊惡狠狠地說,“這世上原來沒有宗子珩,人人都想挖我的丹。”
他的親爹,他一手帶大的弟弟,他引為知己的朋友,他以為忠實的追隨者,每個人,都曾經用真摯的模樣哄騙他,背地裡卻想著將他開腸破肚。
他卻以為這絕頂的天資是恩賜,滑天下之大稽,這分明是天道輪回植入他命運的惡因,如今結出了最毒的惡果。
他是被詛咒的,他的出身,他的命格,他的一切都透著血淋淋的惡業。正是因為這顆丹,他和小九才會淪落到今天的下場。
惡,他看到無邊無際的惡。
祁夢笙掌中凝出冰系術法,擊向宗子珩。
宗玄劍出鞘,斬落了這一擊,宗子珩向山洞口跑去。
靈脈隻解開了一半的宗子珩,不可能是祁夢笙的對手,身後那夾裹著寒氣的殺意猶如刀鋒舔過咽喉,他不必回頭看,也知道祁夢笙正在拉弓。
他將有限的靈力匯入佩劍,幾道劍氣飛出,劈向洞口。
外面的陰兵還在不停地擊鑿祁夢笙留下的冰壁,裡外合擊之下,冰壁轟然碎裂,宗子珩
第161章
山谷中已是屍骸盈野、血流成河,萬千陰兵穿梭於戰場,將黑暗和死亡無邊無際地渲染開來,喊殺聲與慘叫聲上穿雲霄,下透幽冥,鮮血、殘屍、痛苦、罪惡、恐懼,人間與地獄,又有何區分?
看著這慘像,宗子珩的視界逐漸變成了一片腥紅,呼吸幾乎停滯,那些殞命於此的修士們,一具具還未冷的屍身,一攤攤還未稠的鮮血,他們何其無辜,要為了他人的私欲客死他鄉!
樁樁件件的惡因惡果,數不清的孽債,這麽多枉死的人命,皆因他而起,皆因他腹中的這顆金丹!回首平生,山一樣的罪責落到了肩頭,他難堪其重。
宗子珩的臉上似哭似笑,他踉蹌著往前走去。
祁夢笙從山洞裡追了出來,可此時她已經無法下手。
宗子珩站在懸崖邊上,提氣大吼:“宗子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