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這陣法做什麽?”宗子梟狐疑道。
“我想起上次與老五聊天,他說他在外遊歷時,在民間見過,那麽陰邪的陣法,那修士竟將它放在自己家後院,實在令人想不通。”宗子珩狀似漫不經心道,“那陣法不是會減施陣者的福報,又反增業力嗎?”
“是,也不是,世人對此陣的了解還不夠深罷了。”
“什麽意思?”
“那被鎮壓的,是不是一個大富大貴,或修為高深之人?”
宗子珩心中一驚:“這個,我倒沒問,我只是與老五閑聊,大約他也不知道。”
“那陣法最歹毒的地方,不僅是折磨陣中人,還能吸取陣中人的命格,令陣法所在的地方風水大盛、人丁興旺。”宗子梟把玩著大哥的頭髮,“不過,凡是邪術,皆有代價,尋常人不敢嘗試。”
宗子珩暗暗攥緊了拳。
“看來這施術之人,是個內行,對天機經也頗有研究。”宗子梟冷冷一笑,“可惜他注定不會有好下場,只看是今生報還是來世報了。”
宗子珩凝視著宗子梟:“那你呢?”
宗子梟挑了挑眉。
“那施術人只是用了其中一個陣法,就要遭因果報應,你對那禁書上的邪術了若指掌,甚至動用天機符,你有沒有想過自己要付出什麽代價。”宗子珩說到最後,呼吸已然不暢,宗子梟造下的殺戮,忤逆的天道,恐怕今生來世都還不清。
宗子梟勾唇一笑,但眼中只有寒意:“大哥是在關心我嗎?”
“我想勸你不要再……”
“晚了。”宗子梟露出一抹邪笑,“我調遣陰兵,逆天而行,我屠了五蘊門,造下萬千殺戮,我能有什麽好下場?所以我才需要那枚能助我破界的仙丹,只有修成大道,超脫輪回,才能擺脫因果業力的束縛。”
宗子珩嘲弄地笑了:“原來你也怕下地獄。”
“我不怕下地獄,我隻想留在有你的地方。”
宗子珩心室一窒。宗子梟看著他的目光深邃而灼烈,好像有燃燒不盡的情愫,這世上怎會有一種眼神,同時混雜著雄性的欲望和孩童的依賴,像是一頭猛獸殘忍又天真地問著“我可不可以吃掉你”。
宗子珩慢慢別過了臉去,卻又被宗子梟捏著下巴扳了過來:“大哥,我們注定要同生共死,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那坦誠的誓願,和眼中仿佛要傾瀉而出的欲念,讓宗子珩意識到,也許宗子梟將要對他說什麽,更濃烈的、更赤裸的、更直白的。那臆想中將要到來的剖白,讓他慌亂得不知該如何面對,盡管,他早就明白宗子梟對他這扭曲的渴望究竟是什麽,可只要沒有人說出口,他們還能裝下去。
強烈的衝動湧到了唇畔,卻難以吐露,宗子梟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像是憑白被什麽咒印封堵,他想說的話,是他不想說的話,他眼底映襯著這張愛入骨髓的臉,卻想起了他娘慘死在眼前時噴濺的血注。
他咬著唇,眼睛紅了。
宗子珩心底的觸動尚未停息,但他等來的話,卻如一桶冷水兜頭澆下。
“你想坐穩你的皇位,就該助我長長久久地統禦修仙界。”宗子梟啞聲道,“我們,也會長長久久。”長長久久,就夠了。
宗子珩垂下了眼簾,忽覺心痛如絞——
太陽落山前,宗子珩見到了宗明赫的屍體,在點蒼峰一個極其隱蔽的天然山洞裡。
那古老而邪佞的陣法中央,仰面平躺著一具半腐的屍身,陣法中的各個陣點分別以一條手腕粗的鐵索嵌接石壁,布下縱橫交錯的天羅地網,只有這樣的陣法,才能壓製住一個怨念深重的宗師級修士。
宗子珩倒吸一口氣,身體顫抖著。
十年了,沒想到,十年後,他會以這種方式,再次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這曾是他一生最憎恨的人,可如今看著此人變成了邪祟,他心中不知作何滋味。他對宗明赫既無父子之情,亦無憐憫,但身為宗氏子孫,身為宗天子,他必須捍衛家族的尊嚴。
李不語站在一旁,冷酷地看著自己親手布下的邪陣。
“怎麽解這陣。”
“要先將鐵索斬斷,再解除封印。”李不語漠然道,“帝君,此時將他放出來,一定會驚動宗子梟。”
宗子珩皺起眉。
在蜀山這樣的靈修聖地,聚集了幾千上萬名修士,陽氣極盛,方圓十裡都不會有邪祟膽敢靠近,倘若有,根本留不到作亂就被收了。宗明赫一旦被放出來,以他生前的修為和這十年間怨氣的累積,很快就會被察覺到。到時候,怎麽解釋宗明赫的身份,若宗子梟知道了真相,又會做出什麽?他道:“可以施咒壓製他的怨氣。”
“但以他的修為,我們兩個人無法確保萬無一失,只要泄露一點點,別人可以糊弄過去,宗子梟恐怕……”
宗子梟不但修為高深,他手握天機符,對陰氣、怨氣極為敏銳,若被他在蜀山感知到了邪祟,如此詭異的事,他絕對不會置之不理。
宗子珩寒聲道:“那該怎麽辦。”
“只能等宗子梟離開後……”
“你還想愚弄我?”宗子珩看著李不語的眼神淬著冰碴,“等我們回了大名,天高地遠,你就可以逃脫罪責!”
“不語不敢這樣想。”李不語黯然道,“我已經承諾帝君,只要帝君不將真相告訴宗子梟,放過無量派,我願去沈妃娘娘陵前以死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