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子珩用力握住弟弟的手腕,如泥塑般一動不動。
他親眼看著他的蘭園被摧毀。
沈詩瑤緩緩走到他們面前,她凝視著自己的兒子:“你心中不該有太多牽掛。”
“你瘋了嗎?”宗子梟怒罵道,“大哥做錯了什麽你要這樣罰他,你可知道這些花是大哥的十年心血!”
沈詩瑤陰惻惻地看了宗子梟一眼,露出一個似是而非的笑容,轉身走了。
當所有人都撤出了蘭園,宗子珩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大哥。”宗子梟看著大哥仿佛萬念俱灰的模樣,心痛如絞,他哽咽道,“大哥,我們重新種,有些還沒死,我們重新種好不好。”
宗子珩不言語,不動作,眼神黯然無光。
一場春雨,恰逢其時,劈頭蓋臉地砸落,九天散銀,繚亂紛飛,像是花的殯葬。
宗子珩的淚水混著雨水,悄無聲息地滑落。
宗子梟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宗子珩,哭道:“大哥,大哥。”他只知道叫著大哥,卻不知道如何安慰已經傷心欲絕的大哥。
宗子珩將弟弟緊緊擁入懷中,像是溺水之人抱住浮木,凍斃之人抱住暖爐,他抱著這世上唯一真的在乎自己的人,像是擁抱活下去的理由——哪怕只有這一個理由,無聲地痛哭。
或許他們是對的,只有做人皇,才能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一切。
第78章
宗子珩呆滯地坐在床邊,已經許久未發一言。
“大哥,你冷不冷?”宗子梟用布巾擦拭著宗子珩的肩背。許是用力稍重了些,布巾在那光滑白皙的背上留下一抹紅痕。
宗子梟頓了頓,指尖悄悄在那嫩粉的肌理上點彈幾下,又像被燙著一般縮回了手。他將宗子珩濕漉漉的頭髮撂到前胸,一截修長雪頸赫然闖入視線,從頸肩到脊背,大片白生生的皮肉,像香甜軟嫩的豆腐,誘人品嘗,這回他終於忍不住紅了臉。只能錯開眼珠,快速擦著雨水。
宗子珩並不知道弟弟的心猿意馬,他此時像個提線木偶,臉上只有任人擺布的茫然。
“大哥,花沒了可以再種的,我陪你去找花種,我們再建一個蘭園,比以前種的更多、更好。”
“我不知道你和沈妃娘娘怎麽了,如果是因為我……我把神劍給你,我說到做到。”
“我讓人去看了,如果有根系比較完整的就種到盆裡,一定有能活下來的。”
“泡了水了。”宗子珩輕輕地說,“活不下來了。”
宗子梟心裡一痛:“不一定,那麽多呢。我會陪你重建蘭園的,真的。”
宗子珩慢慢抬起臉,他的眼睛剛剛下過一場雨,陰霾未散:“小九,如果大哥現在就想帶你走,你跟我走嗎。”
宗子梟愣了愣:“什麽?”
我想離開無極宮,離開大名,永遠不再回來。
宗子珩心裡想著,卻沒能說出口。
在他的蘭園被毀的那一刻,他感覺到更多的是解脫,這個他出生長大的地方,連最後一樣留戀的東西也消失了,他應該頭也不回地逃走,去過屬於自己的人生。
他會把蘭園建在一個依山傍水、終年如春的地方,讓他的花兒不必再經歷越冬的苦,天天看著日出日落、雲卷雲舒,過田園野趣的生活,偶爾也要去九州四處遊歷,除祟降魔,安民平亂。出世入世,問道修仙,盡隨本心。
“大哥,你是認真的嗎。”怔忪過後,宗子梟小心翼翼地問。
宗子珩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慘笑。
可是他不能走,可惜、可恨、可悲、可笑、可歎,他不能走。
他的大伯,他的二弟,還有許多已經犧牲和將要受難的人,如今都成了壓在他肩上的千斤重擔,他父母造下的孽,他如何獨善其身?如果不能阻止他們,他就是身在天邊,心也會被囚在這深不見底的無極宮。
“大哥,我跟你走,我說過的啊,我願意跟你去任何地方。”宗子梟給大哥披上衣服,“但是,你再等一等,等我拿到神農鼎鑄的劍。我想好了,那神劍就給你用,反正我們血脈相通,你一樣能用,好不好?”
宗子珩的心猛然一顫。他突然想到了能將陸兆風引出來的契機。
如今修仙界出產的頂級武器、法寶,都要在鑄造的過程中加入主人的血,如此一來,這武器、法寶就只有主人及其血親可以使用,免於落入外人之手。若鑄劍的過程中加了宗子梟的血,陸兆風一定會來搶這把劍,以陸兆風的修為,若同時擁有神劍和趕山鞭,恐怕天下將無人能敵。
若能在一切尚未晚時殺掉陸兆風,也許小九身世的秘密就能保住。
宗子珩抓住弟弟的手腕:“大哥不要你的劍,那劍是你應得的。”
宗子梟面顯遲疑:“大哥,我之前說的每一句都是認真的,我什麽都可以給你,你我之間,不要有隔閡,好不好。”
宗子珩撫了撫弟弟的頭髮,柔聲道:“不會的,大哥只要你好。”
“我也只要大哥好。”宗子梟抓住宗子珩的手,悄悄放在心口。
“小九,你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這段時間,就不要來清暉閣了,如果有事我會去白露閣找你,然後……離我母親遠點。”
宗子梟皺了皺眉:“好。大哥,如果沈妃娘娘再罰你,你就來白露閣跟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