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子梟眼中有茫然與痛楚:“父君,真的要殺我?”
就在不久以前,他還是宗明赫最寵愛的么子,寵愛到甚至願意為他用神農鼎鑄劍,叫他如何接受,一夕之間,他的父君想要他的命?難道十數年父子情,便一絲一毫都不剩了嗎。
宗子珩想到他遭逢如此變故,從九天跌落泥潭,亦是心疼不已,實在不忍心告訴他更殘忍的真相:“父君還顧念父子情分,沒打算殺你,但論國法論家規,他都無法赦免你,難道你想被關一輩子嗎。”
宗子梟閉上了眼睛,倒吸一口氣,輕聲說:“那你呢。”
“我……”他放走了宗子梟,宗明赫就不可能放過他,但他賭宗明赫不會殺他。
“你跟我一起走。”宗子梟睜開眼睛,那雙極美極魅的狐狸眼,如盯梢獵物般盯著宗子珩,“你問過我好幾次,願不願意跟你離開無極宮,現在輪到我問你了。如果你跟我一起走,我就相信你,相信你不是為了皇位殘害手足。”
宗子珩露出一個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小九,大哥不能跟你一起走。”
他走了,他娘怎麽辦,他走了,枉死的大伯和那麽多無辜的修士,誰為他們討回公道,他走了,誰能阻止宗明赫繼續作惡?
宗子梟紅著眼睛說:“你果然舍不得皇位。你口口聲聲說想要離開這裡,過自由的生活,全都是謊言。原來我娘早看透了你,她說你虛偽善妒,可笑我從來都相信你!”
宗子珩心痛如割:“大哥有必須留下的理由,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我……”
蘭園外突然傳來喊殺聲。
宗子珩臉色一變,抽出了君蘭劍。
第83章
一道高挑黑影匆忙閃入蘭園,仔細一看,是一蒙面男子,他護在身邊的人正是楚盈若。
“娘!”
“梟兒!”
母子二人再度相見,險些落淚。
宗子珩瞪著那蒙面男子,腦海中浮現華愉心臨死前的畫面,滿腔恨意翻湧。
大批守衛次序湧入蘭園,他們手中的火把將這個幾乎被遺忘的偏殿照得明如白晝,令它的荒蕪無所遁形。
在黃弘、黃武兩兄弟的護駕下,宗明赫迤然而至,他一身奢華的白金皇袍在暗夜中更顯尊貴,與鬼鬼祟祟的黑衣人相比,似乎是霄壤之別,可九州之上最美的、原本屬於他的女人,此時卻站在另一方。
宗明赫的眼神陰狠而怨毒,妒意仿佛要當場化形,從瞳仁中衝將出來。
宗子梟神色複雜地看了看蒙面人,又望向他叫了十四年父親的男人,雙唇嚅動著,不知該說什麽。
楚盈若仇恨地瞪著宗子珩:“這果然是你設下的陷阱。”
潛入九州之上守備最森嚴的無極宮救人,本就是鋌而走險,怎麽可能萬無一失。宗子珩鐵青著臉,當著宗明赫的面,卻不敢解釋。
宗明赫眯起眼睛:“看來吾兒早就知道這蟊賊還活著。”
宗子珩抿著唇,一言不發。
宗子梟僵硬地轉過臉來,凝視著宗子珩的眼神靜寂而深沉,他的瞳光仿佛就消失在生命的這一瞬,此後余生再沒有被點亮。
宗明赫惡狠狠地看著蒙面人:“奸夫淫婦,可是沒臉示人?”
聞言,蒙面人扯下了面罩,陰鷙英俊,正是陸兆風。他凝視著宗明赫,目眥欲裂:“我與盈若兩情相悅,沒臉示人的,該是你這見色起意的狗賊。”
“本座貴為人皇,區區一個女子算什麽,便是要你的命,你也要跪著奉上來!”
陸兆風大吼道:“人皇!天下人可知,人皇為了強娶女子,害死我陸氏滿門?”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
“蕞爾蟊賊,膽敢含血噴人,冒犯帝君!”黃弘抽出佩劍,襲向了陸兆風,黃武也立刻發難,一眾守衛都回過神來,攻向三人。
宗子梟奪過一個守衛的劍,他將楚盈若護在身後,加入了混戰。
宗子珩持劍站在一旁,額上的汗淌進了眼睛裡,視線一度模糊。
宗明赫負手而立,冷冷地看著宗子珩:“子珩,你還不將這奸夫淫婦和他們的賤種拿下?”
“……是。”宗子珩提劍迎了上去,心裡想著陸兆風打算何時用趕山鞭,那是他們逃走的唯一可能。
一股殺意騰騰地劍氣從身側襲來,宗子珩本能地揮出一招,以攻為守,可當他下一瞬看清來人時,不得不化掉招式,但余威仍舊強勁,凌厲地劍氣劃傷了宗子梟的左臂,血花飛濺。宗子梟卻對自己的傷渾然不覺,厲聲一吼,以更加瘋狂的殺招擊向宗子珩,劍刃鏗鏘之余音未散,他就撞進了一雙腥紅的、絕望的眼睛。
宗子珩心臟劇痛。
宗子梟的聲音仿佛在泣血:“為什麽……我那麽相信你,什麽都聽你的,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凶悍的劍氣從頭頂壓了下來,宗子珩抬手格擋,兩隻銀刃十字相交,“咣”地一聲響,不知是誰的心應聲而碎。
宗子梟狠狠壓著手中的劍,力氣大的嚇人,好像為這一刻的角力押注了一切。
倆人隔著鋒銳的凶器相望,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鋪天蓋地地、極致地痛。
宗子珩隱忍道:“小九,是大哥對不起你。”
是大哥無能,無法保護你,大哥愧為兄長。
宗子梟齜起銀牙,像猛獸露出的獠牙:“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