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把劍,第一次用來劃開宗天子的咽喉。
“不——”
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宗子梟的整個世界
他眸中的黑死氣在瞬間退散了,他撲到大哥身前,用手捂住那猙獰的血口,靈力狂注,他語無倫次地一聲聲叫著“大哥”,那聲音有憎恨,有憤怒,有無助,有哀求,他的心被撕碎了,他的身體被撕碎了,他的靈魂被撕碎了。
宗子珩的眼淚潺潺滑落,與血水混做一起,互有濃淡,卻一般地叫人肝腸寸斷。他不覺得痛,他感到身心是從未有過的輕松和自由,他看著宗子梟痛哭的臉,費力地抬起手,想要擦掉那些眼淚。
所有歸咎於宗子梟的惡與錯,在最後的一刻他都放下了,他又從這張臉上看到了他的小九,他想為小九擦擦眼淚。
“我不要你的丹,我不要你的丹!”宗子梟嘶吼道,“我只要你,我不要你的丹,大哥,不要拋下我,不要再拋下我!”
宗子珩用盡全身力氣,以拇指輕輕拭過宗子梟的面頰,他的嘴角不住地淌出鮮血,喉嚨不住地冒著血泡,他艱難地說:“大哥……對不起你。”
對不起,大哥沒能保護好你。
對不起,說好了永遠在一起,大哥卻一次又一次地拋下你。
對不起,大哥不能看著你作孽,也不想看到你魂飛魄散,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感到懷中的生命在不可逆轉地流逝,宗子梟覺得自己也在步向死亡:“不要拋下我。”他哭著哀求,“大哥,求求你,不要再拋下我。”
宗子珩露出一個溫柔又好看的笑容,他像少年時的宗子珩那樣笑著,他的眉心舒展了,他的眼睛重新煥發了乾淨清透的神采,他喚道:“小九……來生……來世,永生永世,我們……都不要再……相見。”
小九,再也不見了。
第五卷 諸行無常
第162章
就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噩夢,在被夢魘追逐到退無可退的盡頭,他一腳踩空,跌入萬丈深淵,失速、失重、失控,他不停地下墜、下墜,墜入無盡的黑暗中——
他狠狠抽氣,然後猛然睜開了眼睛。
視線中出現一個模糊的人影,那個人的嘴在一張一合地說著什麽,可他看不清,也聽不清,他的頭脹痛不已。
這裡是哪裡,他在做什麽,這個人是誰,他分明記得自己已經……死了。
難道,這裡是陰曹地府?
“師兄,師兄!”焦急的呼喚。
他費力地眨著眼睛,眼前這張臉逐漸在虛晃中清晰起來,那是……
宗子梟!
那隻朝著他伸過來的手令他寒毛倒豎,他驚恐地低叫一聲,手腳並用地往後退去,一直縮到了牆角,像是碰上了什麽洪水猛獸。
范無懾看著解彼安臉上的恐懼,心臟一沉,莫非,最擔心的事發生了。
他瞪大眼睛,仔細辨認這張臉,姿容絕麗,一對邪魅的吊梢狐狸眼,只是,冰冷但不陰沉,還帶些未褪的少年氣。
模糊的、零碎的記憶在腦海中紛紛擾擾,他根本無法分辨夢境和現實,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醒來。他很冷,他很害怕,他好像窺見了藏於濃霧中的神秘,但匆匆一瞥,只是留下了殘缺不全的片段。
“師兄,你……是師兄嗎?”
“師兄”?什麽?“師兄”?
解彼安似乎才醒過來,渾噩的雙眼在這一刻變得清明,他愣愣地看著范無懾,心臟跳得像鼓點子,又重又響,還隱隱作痛。
發生了什麽事?他夢到自己死了,但夢中那個他,是他,又不是他,他看到關於那個“他”的經歷,混亂的、零散的、斷續的,那些記憶的片段明明是陌生的,不屬於自己的,可所有的痛苦和絕望都像烙鐵一樣,殘酷地印刻在他身上,那個“他”死的時候,他好像也跟著死了一回。
可是,他是解彼安,他沒有死。
范無懾心揪成了一團。當他看到解彼安的臉上出現宗子珩的神情,用宗子珩的口吻回答崔府君的問題,他知道,他的大哥回來了,極其短暫的回來了。一百年了,他承受著無盡的殘酷折磨和相思之苦,他不惜一切代價從血與淚的無間地獄爬回人間,隻為再見到大哥,隻為糾正前世犯下的錯誤。可是,當大哥的殘魂出現時,他卻礙於崔玨在場,什麽也不能做。
解彼安茫然無措地看著范無懾,這張臉,怎麽會這樣,這張臉為什麽頻繁地出現在那些噩夢中,帶給他無盡的恐懼和痛楚,他喃喃道:“……無懾?”
“我是無懾。”范無懾暗暗握緊了拳頭,“你沒事吧,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麽嗎、”
解彼安困惑地搖頭。
“彼安。”一道溫潤沉穩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解彼安抬起頭,看到了那個氣質端方持重,叫人一見就心生敬仰的崔玨,冥府文判官崔府君,他漸漸想起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是否覺得記憶混亂,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崔玨蹲下身,他摸了摸解彼安的頭,用食指在那光潔的額上畫了一個淨心訣的符咒,靈符閃爍幾下後便消失,“這很正常,我將你前世的殘魂召喚到了你的身上,你受到他的影響,會記起一些前世發生的事,也會與今生的記憶產生混淆,我們之前說好的,你現在能想起來嗎?”
淨心訣很快起了作用,解彼安顯得越來越清醒,他環顧四周:“我、我的前世上我的身了?我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發生了好多好多事,但很多都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