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也爭氣,十幾年學什麽都像樣,人聰穎也孝順。姑母年紀大,收她做了孫女兒,跟著姓了白,因為姑母對白容九這個唯一的侄兒極好,因此白虹起也從小就對這個年紀跟自己差不了幾歲的小九叔十分尊敬,見了面總是規規矩矩問好,凡事要表態的,只要她在場,永遠都第一個站在白家九爺身後。
省府白家,人雖少,但從不內鬥。
謝璟試好衣服,九爺把一旁堆放著的都買下,又點了幾件謝璟之前說舒服的襯衫,讓裁縫加做了幾身大些的自用,這才起身離開。
白虹起已讓人去付過錢,笑吟吟地送了九爺出去:“九叔,曹公館的帖子我也接了,明日我去你桌上討杯酒吃,你可別笑話我。”
九爺點頭:“你來就是,我自當幫你。”
兩人打啞謎一般,謝璟聽不太懂,但他對白虹起感觸十分複雜,一路都沒怎麽說話。
九爺坐在車上,問道:“暈車?”
謝璟想搖頭,但略微頓了一下,還是輕輕點頭:“有點不舒服。”
九爺揉了他腦袋一把,哄道:“就快到了,下回不坐車了。”
謝璟其實不暈車。
他只是心裡有些不舒服。
他記得白虹起這個人。
九爺認可的親人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白家也並不完全是鐵板一塊,謝璟當年一直懷疑九爺身邊有人做了手腳,且是最親近的人才可如此。他懷疑過白虹起,甚至還懷疑過白明禹,那幾年他誰也不信……可九爺走了十年,唯獨他們二人,袒露了一顆真心。
那些年白明禹瘋狗一樣見誰咬誰,把北地攪了個天翻地覆,任誰說九爺一句不是,他都不顧生死要跟人拚命;而白虹起前幾年隱忍不發,隻拚命吞入九爺之前留下的鋪面,待成了氣候立刻死死咬住西北大掌櫃,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擺明了是報復。
她在替九爺報復。
謝璟為此特意奔走西北一趟,他留在那裡查了一年,隻查到些許疑點,時局震蕩,在戰亂面前,不管再風光的人家,也變得脆弱不堪一擊。
大家都成了流民,開始逃難,他也隻來得及護住九爺的牌位,隨身背著,顛簸了大半個華國。
……
“還不舒服?”九爺摸他額頭,略微擰眉,“怎麽臉色這麽難看。”
謝璟抿了下唇,慢慢趴下抱住九爺膝蓋,埋頭在那,悶聲說了一句什麽。
九爺沒聽清,彎腰問道:“什麽?”
這回聽清了,卻是一小聲“疼”。
九爺笑了一聲:“今日怎的如此愛撒嬌?躺一會吧,我讓司機開慢些,一會就到了。”一邊說著,一邊手指按在謝璟太陽穴那揉了幾下,“好點沒有?”
謝璟點點頭,依舊趴在膝頭未動。
九爺很少見他如此蔫兒頭耷拉腦袋的小模樣,平日裡都是精神百倍,騎馬打槍,他的小謝管事無所不能的模樣,冷不丁瞧見現在這樣還真有點心疼,好歹帶在身邊兩年多,手把手帶大,總是最容易心軟。
謝璟趴了一路,等下車之後,就好了許多。
晚上值夜,九爺沒讓他出去亂跑,喊進來給了他一碗甜湯圓。
謝璟吃了兩口,看著胃口也一般。
九爺道:“明日讓張虎威備馬車出行。”
謝璟搖頭:“爺,我沒事兒,多坐幾次汽車就好了。”
“無妨,和你沒有太大關系,曹雲昭改了地方,去靈泉山。”
山路難走,上面又沒有平整馬路,馬車尚能通過,汽車基本開不了幾步,謝璟聽他這麽說,就點頭應了。
晚上謝璟留在房中,洗漱之後很快就去睡了,九爺回來的略晚一些,瞧見謝璟在床上有些意外。
夏日熱,九爺覺得溫度剛好,但謝璟怕熱,每回都躲到外間的羅漢塌上去睡,有好幾回貪涼還睡在地上的竹席上,被訓了幾次才改過來。
像今日這樣主動過來,還真是少見。
九爺上床睡下,兩年多早已成了習慣,身邊多一個道熟悉的氣息反而覺得安穩,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九爺忽然覺得有些熱,低頭果然瞧見懷裡多了一個人。
謝璟背對他睡著,整個人被他攏在懷裡一般,倆人都是側躺,因此貼得很近,他一隻手被謝璟抱在懷裡按在胸口那,掌心下能感觸到少年人砰砰跳動的心臟,一下下的,勃發有力,連帶著身上的熱意也順著掌心傳遞過來。
九爺摟著他又閉了閉眼,嘴角揚起一點,等略微緩過睡意就輕輕抽出手來,自己起身,留謝璟多睡一會。
聽著臥室裡腳步聲漸遠,躺在床上的人慢慢睜開眼睛。
謝璟躺在那垂眼看著枕頭上的繡花,手指頭扣在上頭,喉結滾下,沒有說話。
曹雲昭請客,即便突然改了地址,來的人依舊很多。
白九爺到了之後,就被曹雲昭親自迎到了二樓包廂裡,這裡頭已經等了許多人,白九爺一進來,立刻就有不少人站起來笑著同他問好。
曹雲昭攬著白九爺肩膀,對一眾人道:“哎,你們大夥評評理,我明明安排好了吃大餐又去劇院聽新式戲劇,這個白九簡直不講道理——”他用手指了指白九爺,氣憤溢於言表,“說太吵,要找個清靜地方聚聚,選到這麽一個山上來,我說,白九,聚會哪裡有清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