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他在戲班混日子的時候,倒是遠遠見過,那會兒九爺坐在二樓包廂,神情淡漠,也是過了許久才算熟識。認真算起來,九爺只不過比他虛長幾歲,現在應該是十七、八的年紀。
謝璟想著白日裡匆匆見的那一面,笑了一下,很快又收斂笑意站得筆挺。
等了一陣,白明禹獨自一人從東院出來,腳步氣衝衝的。
謝璟迎上前去,有些期待問:“爺……我是說裡頭那位爺,他怎麽說?”
白明禹衝他瞪眼:“還能怎麽說?就跟往常一樣,‘嗯’了一聲就打發我走了!”
謝璟驚訝:“他沒吃梅子餅嗎?”
“吃了啊,拿起來咬了手指肚那麽一點,就拿帕子擦嘴——”白明禹越說越氣,想起在屋裡自己獻寶的樣子就漲紅了臉皮,他還從來沒有這麽討好過人,今兒頭一回還被這麽不重視,氣得鼻子都歪了。“我都說了,他在省府,生意做到天南地北去,什麽好東西沒吃過,你還非讓我去送!”
“不能吧,我打聽過了啊,這些都是按打聽來的喜好專門做的。”謝璟也覺得奇怪,這些都是他以前最常做給九爺吃的東西,九爺以往見他端過來都十分歡喜,有次吃了梅子餅心情特別好,還把手上戴了多年的手串都給了他,還是親手給他戴在腕上……怎麽就變了?
謝璟追問幾句,白明禹惱怒道:“還給了我兩本書,當打發叫花子呢!”
謝璟這才瞧見白明禹懷裡揣著兩本書。
白九爺對梅子餅沒回應,淡淡的隻給了一份賞,送了兩本書給小輩。
“那人難討好的很!你也別白費力氣了!”白明禹回到自己住處,翻了幾頁書,腦極了:“這什麽破書,賞你了!”
那兩本書被他扔去賞給謝璟,謝璟接過卻寶貝得很,晚上守夜的時候,挑亮一盞小油燈,逐字逐句認真讀了一遍。一直等到油燈快用盡了,天邊泛白,這才抱著書沉沉睡去。
白明禹送了東西,東院的人雖然沒說什麽,但看起來對他態度客氣了許多,九爺叫他過去考校學問的時候,也態度和氣許多。
謝璟跟在白明禹身邊,有幸也進了兩回東院,遠遠瞧見九爺。
這次謝璟特意留意了九爺的腳,爺走路很穩,即便走快了也沒有一點跛腳的樣子——他跟在九爺身邊的時候,九爺最不喜歡冬天,一個是寒冷難熬,再一個是他左腿有舊疾,總是會痛,有時得需要他揉上半晚上才能勉強睡下。
謝璟心裡掛念他,看見了忍不住想,早了兩年,果然有許多不同。
最常去東院的是白明哲,他是黑河那邊的大掌櫃,做的是邊境線上的生意,白容久來這裡也是為了這份兒買賣。
白明哲算是大掌櫃裡年歲輕的,比起父親,和九爺更聊得來,原本定了近期陪同九爺去黑河商號,可天公不作美,一連下了數日大雪,這才拖到了現在。
白明禹這幾天在謝璟的催促下不停給東院送東西,考校學問的時候,謝璟也提前幫他想了話,也不知道哪一句應了九爺的心意,又賞了他兩回,不過都是筆墨硯台一類,白明禹興趣不大,還不如他爹給一匣銀元高興。
除了賞賜,白九爺還客氣了一下,去黑河商號的時候提了一句帶上這位小少爺一起出去長長見識。
白明哲欣喜若狂,連夜給弟弟收拾行李。
這跟他私下帶著去不同,他能聽得出,九爺有意要抬舉自己弟弟。
少東家上任,總要扶持一二自己身邊得力人手,白明禹傻人有傻福,趕上好時候了。
白明哲那邊的管事帶了一個大胡子把式過來,念了一遍出行的名字,叫到“寇沛豐”的時候,一旁的絡腮胡大漢特意點了謝璟站出來瞧了一眼,“你就是寇沛豐?”
謝璟點頭,“是。”
絡腮胡大漢打量他一遍,微微擰眉,讓他入隊了。
謝璟也在不動聲色打量對方,這人眼生的厲害,不是白府裡平日走動的人,他耳尖,聽著管事跟絡腮胡大漢講話,大概聽出對方是從黑河商號那邊專程過來接人的。
白明禹沒出過遠門,特別興奮,因為他還沒掌管過什麽鋪面,算不得掌櫃,由大哥白明哲做主從學徒房的那班人裡挑了幾個還算伶俐的跟在弟弟身後。
次日出發的時候,謝璟發現寇沛豐也在其中,對方老遠瞧見他,招了招手,滿臉興奮。
謝璟跟學徒房裡的人擠在一輛馬車上,學徒裡分成兩三夥人,寇沛豐佔了個漏風的角落,瞧得出被排擠,不過看模樣是吃飽了飯,氣色還行。
謝璟上車之後,徑直去找了寇沛豐,同他擠在馬車一角低聲說話。
“你之前得罪的人,是不是大少爺?”
“……有人找你了?”
謝璟搖頭,隻盯著他道:“我頂了你名字,不想死的不明不白,你要是知道什麽最好盡數告訴我,也好有個準備。”他頓了一下,又壓低聲音,“如果我出了什麽事,三叔估計也跑不了。”
寇沛豐瑟縮一下,猶豫道:“不會那麽嚴重吧,沒準,沒準還是好事呢。”
謝璟追問幾句,寇沛豐才在他耳邊小聲說了。
半月前,寇沛豐陪著他爹寇老三一起去給白家送貨,送的是一批土布,他們這種賣腳力的自然送不了什麽貴重東西,日常都是這些,都是做慣了的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