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玉樓往一邊讓讓,等他們過去。
抱一籃桃子的小孩跑得快了兩步,腳下不穩絆了下,身子穩住了,但籃子裡的桃子滾出來一個,骨碌碌一直滾到尚玉樓腳邊。那小孩急急忙忙去撿,撿起來才瞧見眼前那雙月白的鞋,小孩抬頭,瞧見尚玉樓忽然帶了幾分靦腆,從籃子裡翻撿出一枚大桃子塞到尚玉樓手上,含糊說了一句“請您吃”,就頂著籃子一溜煙兒追前頭隊伍去了。
尚老板見慣了捧場的人,早年間送什麽的都有,得了桃子施施然揣進兜裡,上台上布景去了。
尚玉樓會一手好工筆,加上又懂一點西洋繪畫,布景樣式十分新穎,擺好了之後,就讓戲班裡的人過來練了練,遞了戲折子給周管家。他們常年跑堂會,即便不外出,也在劇院裡演出,戲目十拿九穩。
周管家收了謝璟一個銀元,這會兒自然幫著謝璟說話,咳了一聲道:“尚大家,可有準備猴戲?”
尚玉樓搖頭:“未曾準備,不過這劇目也是熟的,隻給我半下午時間即可。”青河縣地界裡也有武行,找幾個會翻跟頭的不難。
周管家道:“路上的時候,我不是同您聊起二少爺嗎,我們這二少啊什麽都好,就是太重感情,一聽說這幫孩子們為報恩排了一出猴戲就等著看呢,您瞧這?”
尚玉樓心領神會,但也不敢滿口答應:“還要勞煩管家帶他們過來,讓我看一遍戲才可答應。玉成社是打我父親那一輩成立的,唱好唱不好的也沒什麽,畢竟是孩子們一片心意,可這要一並加在戲折子上,玉樓一個人說了不算,就怕回去父親知道了怪罪。”
周管家聽到他這麽說就已帶了笑模樣,連連點頭:“應當,應當,我這就去把他們叫來,尚大家稍等片刻!”
沒一會,那群小猴子又排隊走回來了。
最後頭跟著的還是放才那位扛桌子的少年,尚玉樓這才瞧清他的模樣,約莫十四歲上下的年紀,模樣生得極好,但最出彩的卻是那一雙眼睛,不同旁人瞳孔顏色黑中發棕,這少年黑發黑眸,像是被山上雪水洗過的墨丸,透著清涼,只看一眼就令人忘俗。程班主見他小小年紀就已是拔尖的長相,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已經琢磨著這幅相貌若是學上兩年戲再拿出來亮個相,怕是省府又要出一位轟動一時的名角兒了。
只要不是個啞嗓,往那一站,便引得多少人來捧啊!
尚玉樓心裡有些火熱,周管家那邊讓一幫小孩上台去演猴戲,尚玉樓一邊偷偷打量謝璟,一邊抽空瞧一眼台上。
台上那幫小孩們說的過去就成,畢竟是府裡二少爺親自點的戲,只要二少捧場,大家就都捧場,而旁邊站著的這位尚玉樓越瞧心裡越癢癢,看著他站姿如松,背手靜立的模樣,心裡連給他安排什麽角兒,勾什麽臉都想好了。
台上孩子們演完,規矩地排成一排等尚玉樓點評。
謝璟也扭頭看他,開口問:“尚老板,如何?”
尚玉樓在他開口的那一刻,心都酥了。
這嗓子,這麽清亮,音色繞著耳邊勾人似的,不唱戲多虧啊!
謝璟又問了一遍:“尚老板?”
尚玉樓回神,看著謝璟熱情道:“好好,我瞧著都好,我聽周管家說你叫謝璟?這幫孩子是你在照管,那麽,你對學戲有沒有興趣?”
謝璟笑了一聲,道:“我?我沒什麽興趣,您不妨瞧瞧這些孩子們,他們從小練功,每個人都有個小絕活兒。”他以前唱戲是為了吃飯,現在能吃飽,也就不想唱了。
尚玉樓魂不守舍看完了孩子們表演小絕活,說實話挺好,但他心思已經不在這裡了。
那個叫謝璟的小廝站在他身邊一共跟他說了五句話,就這五句,他連給他訂做什麽顏色的戲衣都想好了。
賊老天害我,這麽好的一棵苗子讓他今日見到,怎麽偏偏就是個不愛戲的哪!
期間有丫頭來泡茶,尚玉樓那一碗是他自己帶來的茶包,裡頭放著些養嗓子的東西,丫頭不知道他的習慣,想去端了倒掉,尚玉樓連忙攔住了道:“不可,不可,這胖大海要七衝七泡。”
丫頭臉都紅了,趕忙給他放下,續了熱水在茶碗裡恭恭敬敬請他喝,還隻當是省府的習慣,畢竟尚玉樓名號太響,這樣一位名角兒,說的話、喝的東西,那能有錯嗎?
丫頭瞧著尚玉樓茶碗裡的那些東西都有些敬畏了,必定是想當金貴之物。
謝璟瞧了一眼,嘴角抽了抽。
尚玉樓這人果然還是一隻鐵公雞,茶碗裡放的胖大海都泡得沒味兒了還能放嘴裡吮著核吃上半天,且不說在北地,京、津兩地,哪怕到了滬市,都沒人比這位摳門了。以前還有人說過,要想從尚玉樓手裡討個手帕,那都難。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①尚玉樓:你來!你敢不敢下海,我玉成社今兒立刻給你做大褂,做戲服啊!!
——
②白明禹:你以前還玩兒音樂的?
謝璟:承讓了,當過幾天偶像。
第34章 少年情誼
尚玉樓看完了戲,又問了《白猿獻壽》是怎麽改的,謝璟道:“我只知道大概,去找個明白人過來同您說清楚。”
尚玉樓笑道:“無礙,你說就是,都是演慣了的戲目,我聽得懂。”
謝璟就同他講了一下,尚玉樓一聽見他的聲音就覺得心情愉悅,再瞧瞧樣貌就更喜歡了,謝璟說什麽,他就跟著點頭應是,統統答應下來。謝璟說的那些倒是不多麻煩,是取了其中兩出戲糅成一折,把那些唱詞兒省了好些,光剩下熱鬧的,只是翻得累些,有些考驗這幫小孩們的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