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璟站在那,略有些拘謹,跟他們問好:“師兄好。”
一幫人在那你看我,我瞅你的,忽然有人撓著腦袋笑起來,其余人也嘿嘿直樂,謝璟剛開始還能繃著,但很快就撐不住,也笑了。
為首的一個師兄道:“你就是小謝,對吧?師傅跟我們說過,我們都知道你這兩天要來,但沒想到你長得這麽好看,剛才一進門,我們還以為師傅給找了個小師妹回來哪!”
謝璟道:“師兄,我是男的。”
“知道,知道!”旁邊另一人興匆匆接話道,“王肅從青河一回來就跟我們說了,我們準備了點小禮物,也不值什麽錢,給你拿去玩兒!”
謝璟以前在戲班的時候知道一些江湖規矩,這些師兄們給,他就大大方方收下,挨個道謝,“師兄有空去我家吃飯,我姥姥開了一家小飯館,都是些家常口味,我請大家。”
那些人都挺高興,問起是新開的店之後,都紛紛表示要去捧場。
謝璟被眾多師兄圍著坐在小爐子邊,大約是看他身形纖細,師兄們就覺得他會冷,特意留了最暖和的位置,還給他倒了一大杯熱茶,拿了幾個烤熟的山芋給他吃。謝璟沒一會就熱得鼻尖冒汗,熱茶是喝不下了,山芋烤得焦香撲鼻,倒是勾起他幾分食欲,掰開慢慢邊吃邊聽師兄們聊天。
周圍人笑聲一片,大約都是習武粗人,又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們,什麽話都聊,一幫人關系極好。
謝璟被張虎威帶進來,是他們的小師弟,自然而然也加入其中。
謝璟一邊吃烤山芋,一邊抬眼慢慢去看這些人,已認出幾個當年熟悉的面孔,都是對九爺極忠心的人。只是當時他入府晚,又鬧了幾次逃跑,他和護衛隊的人關系可沒如今這般好。
謝璟眯著眼看了外頭靠近後院高牆的一株百年老樹,他曾經成功翻牆跑出去過一回,踩的就是這棵樹。一口氣跑了三個鎮才被抓回來,之後九爺冷著臉讓人把樹砍了,府裡全都種了西府海棠,再就是柿子——外頭人說九爺有孝心,說的是“五世(柿)同堂(棠)”,但謝璟知道,這兩種樹枝乾軟,又矮過高牆,是用來防止他偷跑的。
謝璟捧著熱茶低聲笑了,茶水清澈,倒映出一點他現在的樣子,嘴角揚起來看著心情頗好。
當時別別扭扭的鬧情緒,一個跑,一個追,哪裡能想的到,後來數年相依為命。
九爺將人遣散,隻留他一人在病榻前。
是他送了爺最後一程。
也是他,獨活於世。
……
有師兄拍了謝璟肩膀一下,謝璟晃神,抬頭看向對方。
對方笑呵呵道:“沒事,就看你一個人發呆,小謝有什麽煩心事?說出來咱們替你想法子。”
謝璟笑笑,搖頭道:“沒有,就是性子比較悶,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好,我聽師兄們聊天。”
茶水間裡熱熱鬧鬧,茶杯裡眼神落寞的少年身形被一圈圈水波紋路震碎,很快消失不見。
另一邊,總督府邸。
白九爺喝了好些酒,在走廊上透氣,這裡不比白家老宅一切都是隱而不露,對面小花園裡擺著摞起來的小假山,其余盡是松柏,三步一崗,進出全是軍人。
外頭空氣新鮮,但也冷。
九爺略站片刻,就忍不住想起謝璟。
他失笑一聲,心想自己這兩年被照顧得太好,當真是離了一刻都無法適應了。
一直到中午宴席才散,回到家中。
九爺在省府住的也是東院,只是比青河白家那一處要大上許多,一路走來院子裡都有人見到行禮,問好聲不斷。九爺也沒理會,大步走進臥室,走了兩步又頓了下,折返回去褪去大氅,又拿溫水洗了手,讓掌心溫度略微回升,這才去了臥室。
只是掀開帳幔探了一眼,床上被褥齊整,並無一人。
九爺略微擰眉,轉身問道:“小謝人呢?”
身後跟來的人愣了片刻,道:“您說誰?”
九爺又問:“上午張虎威沒送人過來?”
那人搖頭,不過立刻道:“我這就去找,這是剛煮好的茶,加了牛乳,您喝一盞暖暖胃,等您喝完人就給您送來了。”
東院的個個都是人才,果然不過盞茶的功夫,就把謝璟帶到。
謝璟手裡還拿著半個烤山芋,有些茫然,瞧見九爺之後才笑道:“爺,您回來了?”
九爺坐在那放下茶盞,淡聲道:“我回來了,你又去了哪裡?”
謝璟道:“去了護衛隊那邊,張叔說我以後都在那。”
九爺失笑,招手讓他過來:“張虎威也是胡來,我讓他去接你,誰說把你送去他那邊了?”他拿了手帕給謝璟擦手,謝璟有些微窘,想往後退,但手還是被捉住了一點點擦乾淨上面烤山芋的煤灰,“你下次直接過來,還跟之前一樣,跟在我身邊,不許再亂跑了。”
謝璟點頭應了,垂眼看著九爺給自己擦手,兩人手指觸碰的那一瞬,他覺得指尖微癢,有種想躲的衝動。
九爺撓了他手心一下,哄道:“別亂動,一上午沒瞧見,髒的泥猴一樣。”
周圍的人送了奶茶之後,一早就下去。
此刻臥房裡只有他們兩人。
謝璟乖乖讓九爺給自己擦乾淨手,抬眼去瞧周圍的擺設,和他記憶裡的一樣,九爺習慣一向如此,認定了什麽就一直用手頭的這些,不會輕易變化。這讓謝璟多了幾分安全感,他好像真的回到東院了,回到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