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物件不是能隨意送的,隻為心儀之人送出,意思再明顯不過。
腕戴美玉。
心有所屬。
昨夜那點疑慮盡數消散,加上滋味十分不錯,又得了禮物,九爺一上午心情都頗好。
喝茶或者寫字的時候,也不避諱旁人,露出腕上戴著的一截五彩繩。
九爺佩戴的東西裡還從未有過如此接地氣的,一時不由讓人多瞧了兩眼,孫福管事管著私庫,見過無數寶物,一時都被那一丁點兒大的羊脂玉魚弄得迷茫起來——這到底是個什麽寶貝,能讓九爺貼身帶著?
九爺問起謝璟,孫福管事忙道:“小謝家裡來信兒,跟我告了假,說回家裡去一趟,下午再過來。”
九爺點頭,又問:“他家裡可是出了什麽事?”
孫福管事:“應不是什麽大事,沒聽人來報,只是那個胡達還一直在周圍轉悠,爺,可要我找人把他趕走?”
九爺:“不用,隨他去吧。西川那邊查得如何了?”
孫福管事道:“回爺的話,派去西川的人今早剛回來,正在外頭等著了。”
“讓他進來說話。”
西川回來的人風塵仆仆衣服都未換下,那探子拱手道:“爺,謝家查到了,只是——”
九爺:“但說無妨。”
那探子拿了報紙並幾張照片出來,指給九爺看,在一旁道:“這是在西川帶回來的,照片費了些功夫,但也弄到幾張。爺,我們去了一趟,才知道這上城謝家在西川極為有名,那十八條扁擔,說的乃是蜀中鹽幫,輾轉打聽到謝家,探訪之後才發現那謝家當家人名叫謝泗泉,十分了得,全憑一人振興了祖上基業,如今蜀中鹽幫,大半船運碼頭皆在他掌控之下,富甲一方。只是謝泗泉性情古怪,未曾婚配,也沒有子嗣,只有一個外甥……”
九爺擰眉:“他還有一個外甥?”若沒記錯,謝璟的母親應只有這麽一個弟弟,並無其他兄妹。
對方看了九爺,小心翼翼道:“回爺的話,謝泗泉只有一個外甥,如今養在滬市賀家。”
“哪個賀家?”
“通匯銀號,賀東亭。”
九爺閉了閉眼,喉結滾動,片刻緩緩睜開:“難怪。”
難怪謝泗泉會只派了胡達一人去北地,也難怪胡達態度如此奇怪。
他們不是怕接回一個假的,而是已經養了一個假的。
探子道:“爺,我來時得到消息,謝家要往滬市運送大批井鹽,謝泗泉親自帶隊,往年他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到滬市,說是,說是要給外甥慶生……”
九爺閉閉眼,再睜開時已帶了憤怒,拂袖把桌上擺件掃下去:“荒唐!”
謝璟生日在三月末,分明已過了。鳩佔鵲巢之人,卻堂而皇之佔了位置,頂替姓名、人生,如今連生辰竟也改了。
探子倉皇跪下,地上滿是碎瓷玉片,孫福管事也嚇得不輕,小心看了九爺神色,很快視線就落在九爺手上,低聲道:“爺,您的手傷了……”
九爺看了探子,淡聲道:“你事情做的好,孫福,賞。”
孫福管事把嘴邊的話咽下去,忙應了一聲。
九爺又道:“你繼續盯著謝家的船隊,另外撥幾人去賀家,記住,隻跟著,不要讓人發覺,下去吧。”
探子拱手道:“是。”
九爺在書房沒再踏出,隻接連叫了數人過來,其中有幾位大管事,也有極為面生從未見過的人。
孫福管事遠遠瞧著書房,面露擔憂。
與此同時。
謝璟剛到家中,推門進去,卻看到李元站在那一動不敢動,隻拿眼睛去看樓上期期艾艾喊了一聲:“姥姥,小謝回來了。”
謝璟倒了一杯茶水,一邊喝一邊問他:“怎麽了,我回來又不是什麽奇事——”
正說著,忽然聽到樓上“噔噔噔”腳步聲,寇姥姥租住的房子帶了一段樓梯,樓板陳舊,聲音極為響亮,這腳步聲明顯不是老人的,謝璟心裡帶了警惕,看向樓梯口。
很快梯口衝出來一個年輕男人,大約二十余歲的模樣,穿著件顏色鮮豔的窄袖蜀錦長袍,細帶束腰,胸口佩一串白玉佛手手串,襯得人挺拔英俊,入眼盡是風流。他看向門口,一雙眼睛落在謝璟身上,頓時亮了一下,上前先是仔細打量,緊跟著就要伸手。
謝璟不認得他,下意識防范。
男人愣了下,抓耳撓腮,說了幾句什麽,只是言語裡夾雜了一些西川話,說得極快,謝璟沒聽清楚。
他說話的時候,謝璟也在打量他,視線落在男人左耳的寶石耳釘上,別說滬市洋派,這人就連中原打扮都不太像,太過熱烈張揚。
男人放慢了語速,笑著道:“璟兒?你叫謝璟,對不對?”不知為何,面上雖笑著卻紅了眼眶。
樓梯口傳來寇姥姥的腳步聲,老太太動作慢剛走下來:“慢些,慢些,他不認得你……璟兒,這是你舅父,謝泗泉,你喊一聲舅舅呀。”
謝泗泉高興地不知如何是好,他抱不到謝璟,反手就抱住了老太太,親了她滿是皺紋的額頭一下,特別響亮!
寇姥姥氣地拍他胳膊:“少爺又胡鬧!這像個什麽樣子!”
謝泗泉卻哈哈大笑起來,抱著她轉了個圈兒,:“保保,我可太高興了!”
今日有客,寇姥姥高興,要親自做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