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爺道:“大當家不必如此,我瞧你這位七弟不是不懂規矩,只是背後有人撐腰,想換個規矩罷了。大當家的日子也不好過吧,畢竟這樣的人,可不止一個。”
大當家的說了幾句客套話,一時拿不準九爺話裡意思。
正揣摩著,就聽到外頭有軍靴聲響,還有人叫嚷的聲音,很快有一個人被拖了進來。那人右腿腕骨詭異扭曲到內側,拖上來的時候褲腿那已經被血濕透了,硬是拖了一道血痕,被兩個士兵毫不客氣扔在門廳當中。
大當家的認出是青龍會的老二,一時有些吃驚,他這個二弟平日裡總被人說是老狐狸,向來從不吃虧只有佔便宜的份兒,被凌虐至如此狼狽更是頭一遭。大當家連忙上前,想要扶起對方,卻被士兵攔住了,他有些怒了,質問道:“我敬你是北地白家之人,禮讓三分,不過是下頭人起了衝突,也賠禮道歉了,你還待如何?!如此設下私刑,折損我門下兩位兄弟,難道沒有王法了嗎!”
後頭跟過來的一個軍官穿了一身毛呢料軍服,腰上系了皮帶和槍托,手持一根烏黑油亮馬鞭,一臉冷意走過來,“那你可知他去了何處?”
大當家怒道:“不管去了何處,也不當受如此私刑吧?”
“此人行跡詭異,從宅邸中出來立刻直奔俄人營地,路上還當街開了兩槍,射傷無辜,於租界前被擒拿。”軍官拿馬鞭指了地上瘸腿之人,毫不客氣道,“白將軍有令,但凡通敵賣國者,一概擒拿交於當地督辦。”
在地上的人緊抓大當家衣袖,“大哥救我,我不過去找人,我、我要找領事大人!就算要抓我,你們也總要講證據——”
“那就敢問一句,”九爺揣手坐在主座,語氣平淡,視線掃過廳中幾人最後落在那位二當家身上,“上月廿九,發往庫爾奇的兩車廂酒水,為何被抄?”
那人聲音戛然而止,額上冒出一層細密冷汗。
如何知道準確車廂,並被抄沒物資。
那自是因為,有人拿了好處,為俄國人通風報信。
一本冊子扔在那位二當家面前,他低頭看了一眼凌亂紙頁,上頭胡亂寫著的幾行字,正是他平日裡記錄的收受俄國人金錢的記錄,字跡隱蔽,一時並不能看出來,但這帳本被他藏得更隱蔽,覺非一般人可找到。
九爺手抵在唇邊,輕咳一聲:“你不說,那我便替你說,上頭紅筆記錄為銀錢,黑筆則為你手下濫殺無辜之人性命,是也不是?!”說道後面,眼神已帶了凌厲。
二當家想要開口辯駁,很快又有兩個被捆得粽子一樣的黑衣打手被拖了上來,倆人一見他立刻支支吾吾大聲叫起來。
二當家目光僵直看向對方,背後被冷汗沁透了一層。
那是他平日裡最器重的兩個打手,也是替他殺人埋屍最麻利之人。
現如今,人證物證具在,他張張口,一句話也無法辯駁,心頭湧上一層層深深恐懼。他往日所做之事,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活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所有不可見人的醜事全都揭露出來。
大當家的跟他相處多年,自然知道老二手下有哪幾個得力之人,瞳孔微微收縮,搶在二當家前頭一步把那冊子撿起來翻看一下,很快臉色由紅轉青,繼而憤怒把冊子扔在老二頭上,罵了一句,再不肯護他分毫。
九爺淡聲道:“這事兒不是一日之功,也覺非一人可以完成。”
躺在擔架上的七當家眼神閃躲,驚恐莫名。
只是他和二當家,一個病重咳血下不了擔架,另一個被扭斷了腳腕,想爬都爬不走,只能被控制在當場。
當地警局督辦很快就趕來,把青龍會這幾人拿下,茶館外頭有幾個黑衣打手瞧見,也並未有什麽反抗的意思,這幫人怕極了官兵,平日裡都是虛張聲勢,這會兒瞧見二、七兩位當家的被抓,全都作鳥獸散,壓根不敢硬碰。
茶館周圍圍了幾圈人,從剛開始抓了青龍會二當家拖進去那時,就開始議論紛紛。
等到警察把那二人一並押送回去,一路上像是遊街示眾一般,那二人平日裡在南坊作威作福,這樣的大老虎被抓,像是一粒石子扔到平靜水面,立時引發熱議。有好事人一路跟著,從茶館跟到了警局,也有人圍在茶館沒走,但也害怕門口持槍士兵,隻遠遠虛圍了一圈,往裡眺望。
“聽說裡頭的是白家人!”
“他們竟和青龍會起了衝突,這日後如何在南坊經營?”
“你莫是耳聾眼花了,不是南坊這位白家,是省府白家——那位爺來了,若不是他,誰能使喚的動總督府的兵?”
“謔,青龍會一連被抓了兩位當家,怕是要完了!”
“早就該整治一番,青龍會那幫人平日裡作威作福,當地警署都不敢管,如今好了,那幫人壞事沒少乾,全被抓起來才好,呸!”
……
眾人在外議論,茶樓裡,只剩下青龍會大當家孤零零一人站在廳中。
九爺對他道:“今日之事,實屬無奈之舉,白將軍最痛恨的便是這賣國之人,若非是在南坊這三不管地界,換了其余任何一處,怕是已就地槍決。”
大當家的面色蒼白,站在那諾諾不知回什麽才好。
九爺又道:“既折損了大當家兩個人手,總要補償才是,正巧我手邊還有幾個伶俐之人,就讓他們跟去大當家身邊,替你解憂。”九爺說著,身後站出來幾人衝大當家拱手作揖,雖看似尊敬,但臉上卻沒什麽表情,顯然是九爺心腹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