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禹這次回來確實得了不少寶貝,估計青河白家也沒少賞他,這珊瑚手串成色上乘,放在別處怎麽也要賣幾十大洋,卻被白二拆開拿來當彈珠打,二少爺人瞧著高大不少,心性依舊如初。
黑河的年節,沒有省府那般熱鬧,但也帶著喜慶。
青河白家大擺宴席,宴請賓客。
九爺和白老太爺坐在二樓雅座,一旁只有幾位親人陪伴,沒有旁人打擾。
老太爺酒量好,白九陪著多飲了幾杯,盡興之後才回了房間。
謝璟不在,大約是被白二帶著瘋跑去了。
九爺輕笑一聲,也沒讓人去尋,過年讓他們玩個夠。
他轉身在書架格子上取了一卷畫軸,打開之後,是一副還未畫完的人像,一旁還有一枚手印。
夜已深,卻比往日要熱鬧一點,外頭隱約傳來街面上的炮竹聲,窗外還有風卷著雪落在窗上的簌簌聲響。
房間裡地龍很熱,外面小廳裡有橘子和佛手的香氣,還有一壺剛送來溫熱的黃酒。
九爺提筆落下,細致描繪完畫上人。
像是早就銘記在心裡千百遍,不用多想,就知道下一筆應該落在哪裡,畫中之人慢慢浮現,容貌像謝璟,又像是長大了一些之後的他,比現在少了幾分稚氣,但也依舊透著少年般的天真驕縱,一身傲骨,眉眼清澈,如映星河。
是他養在身邊,最好的少年。
謝璟回來的時候,身上帶了炮竹的煙火氣,站在小廳那拍打了肩上的雪花,脫了外頭厚棉袍才進來。
九爺坐在那倒了茶水正捧著小口喝,瞧見道:“加件衣裳,小心著涼。”
謝璟走過去討了一杯茶,一口氣喝幹了,笑道:“不冷,爺,你摸我的手。”
九爺摸了下,確定暖的,又跟他十指交叉了拽到跟前,問道:“去哪兒瘋跑了?”
“跟二少爺去放了些煙花爆竹,爺剛才聽到沒有?有一掛四萬響的,聲音特別大,是我們在街上點的呢!”
九爺笑了一聲,微微點頭:“聽到了。”
謝璟跟他講外頭的事,九爺單手撐在下巴那聽著,偶爾應一聲,只看著他笑。
謝璟被看紅了臉,聲音小下去,人蹭過去親了他唇角。
九爺未動,隻垂眼看他。
瞧著謝璟小狗似的親了一會,最後又舔又咬的,忍不住笑了一聲,伸手按住他頸子,靠近了吻上去。
他的璟兒不會。
他需教他。
年後,九爺帶隊出行。
孫福管事一直在河對岸,人手也留了不少在那邊,這次隨行的人不多,貼身護衛也隻帶了張虎威和王肅。
謝璟和白明禹一同去碼頭送行,一直看船行漸遠。
黃明遊也來碼頭送行,雙手揣在袖中眯眼笑道:“等你們九爺這次回來,也不知惹出多大動靜。”
白明禹騎馬勒了韁繩,眼睛裡都帶了光:“那必然,那可是我九爺,北地三省,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厲害的人!”
謝璟還在瞧江面。
白家九爺自幼起就是最好的,金玉砌出來的一般,吃穿用度皆是最好,學識品行也是拔尖。
三歲熟讀背誦,五歲留洋啟蒙,得了不知多少豔羨目光。
北地白家近百年也只出了一個白容久。
癸醜年,三月。
北地省府,總督府。
會議室裡烏煙瘴氣,已爭吵了幾輪,有守舊派官員依舊堅持己見,激進些的則當眾與其爭執,言語衝突得厲害。
“商民鮮有能自己購置輪船,廣運貨物,駛赴外洋,與洋人交易者皆轉托洋商寄賣販售貨物,而路隔數萬裡,易受欺蒙,難期獲利!”
“是啊,若開航路,只見彼幫商船源源而來,一國至,諸國蜂從,北地三省七郡,浸成洋商世界,任由洋人船舶縱橫哪……”
“還有租界……”
白將軍憤怒拍桌,環視四周,周圍人慢慢安靜下來。
白將軍手裡的煙已燃了大半,他絲毫未察覺,軍裝領口敞開兩顆,雖年過半百但依舊氣勢十足,他眼睛盯著方才說話的人冷笑道:“租界,老子最聽不得的就是什麽狗屁租界!早晚有一天,把這幫洋鬼子都趕回自己家去,兵動不得,銀錢還動不得嗎,這航路,我白某人開定了!!”
先前開口勸諫的官員忍了忍,還是上前憋著一口氣道:“不過白家一己之力怎可破例開先河?航道一事,萬萬不可,總督三思啊!”
白將軍冷眼看他,面頰肌肉跳動,還未開口,忽然聽到手下人敲門喊了一聲報告,送了一封密信過來。
白將軍心煩得很,打開看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手上的煙都不吸了,直接按在煙灰缸裡掐滅,把那封信遞給了左右,讓他們傳看,“來來,你們都瞧瞧,白九那小子做得好事!”
左右看完,面面相覷。
信上與其是匯報,不如說是近日江面上發生的衝突。
白九的人和日本商人的船隊幾次起了正面衝突,日本商人不知他船隊中混了俄國貨輪,還誤傷了一艘俄國人的船,俄人惱了,追著他們開炮,驅逐了很遠一段。但也正因為如此,兩方結下仇。
有人遲疑:“這,若要惹惱了東洋人……”
白將軍道:“惹惱了又如何?有矛盾是好事,因為有矛盾,就說明已經威脅到了他們,越是蹦的厲害,說明越是威脅的多。好小子!能把那些東洋人氣成這般,必定是啃下一大塊肉,好樣兒的!”他說著越發興奮,哈哈笑道:“來人,拿總督印章來,水陸貿易章程之事就這麽定下,另外在江面燈標新增1000,浮標加500,水道護航,開夜間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