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林人在牢獄,家中就遭了三次小賊。
黃萬興去衙門贖人,花錢打點了一通,最後把人領回來也十分不痛快。他自己也看了報紙,雖知道不該和手下大掌櫃起隔閡,但報紙上寫了那麽寫,如今怎麽看這個心腹,都忍不住去想報紙上那些……他家中財產,李春林這個大掌櫃到底偷摸昧下多少?
黃萬興五十歲上下的年紀,人看著乾瘦矮小,遠不如名字大氣,穿戴上也不甚講究,一身半新不舊的長袍,坐在主位上看起來還沒有剛從牢獄裡出來的李春林氣派。
李春林先是哭訴了一陣,但見黃老爺沒反應,也就慢慢收攏了聲音,低眉搭眼地跪坐在地上。報紙上有一點沒寫錯,他確實是黃家家仆,混了這麽多年才有了今天的一切,而擁有這些的前提是,黃老爺對他的信任。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謝璟:我信佛,不能見血。
黃家買辦:??
李春林:??
第122章 伏虎寺
黃萬興有些不悅,看著李春林問道:“我花了那麽多人力、物力,搭上一個鍋莊的生意,你就辦成這樣?”
李春林哭訴道:“老爺,實在是徐駿手下那個人莽撞無禮,我還什麽都沒來得及說……”
“你還要說什麽?現在全西川的人都知道咱們黃家商號賣劣鹽,經營了十年的生意被你攪黃了!”黃萬興踢了他一腳,罵了一聲:“沒用的東西!”
李春林抱著他腿,哀求道:“老爺再給我一次機會,這回我保證一定辦成。”
黃萬興問他:“你打算如何做?”
李春林飛快道:“我們也去蓉城,找報社,謝家登一家報紙,我們就登兩家、三家,他們寫半個月新聞,我就找人寫上一個月。我家中一個內侄就在報館做事,找他寫更多的新聞把這事兒壓下去。……”
黃萬興剛開始聽著還行,聽到後一句的時候心裡又不是滋味起來。
黃家在下城不過剛發達了十年不到,他家中子嗣最好的一個也不過念到中學,最後還是花錢捐了一個學校繼續讀著。像是報館裡這樣的工作,那是讀書人的活計,一般人做不了。黃家有錢,但從未出過讀書人,他手下這個大掌櫃李春林當初被重用就是因為識字,而如今竟然還藏了一個在報館工作的內侄——西川最近流言滿天飛,其中傳得最多的可就是黃家奴仆私吞家產,打算取而代之的小道消息。
黃萬興看向李春林的時候,眼神裡帶了一絲戒備。
李春林說的那個報館的內侄,其實是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說出來純粹是為了給自己面上貼金,他覺察出黃萬興對他不滿,越發想要表現自己。
黃萬興重新坐回主位上去,沒吭聲。
李春林心裡忐忑起來,跪在那沒敢動。
過了片刻,黃萬興喝了半盞茶之後才開口道:“登報紙的事,就算了,不過這次是你辦事不利,鍋莊生意損失嚴重,我當扣你一年薪奉。”
李春林連聲答應下來,“應當的,應當的。”
他答應的太過乾脆,黃萬興目光又沉下來,看著他道:“既如此,你先下去吧。”
“老爺,這上城鹽場的生意……”
“你剛從獄中出來,回家暫且歇息幾日,這些事情先不用管。”
李春林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下,應了一聲。
李春林四十來歲,不再年輕,方才在房間裡跪了許久,出來的時候已有些跛腳,雙手扶著牆壁慢慢走著。
有心腹手下走過來想要扶一把,李春林搖頭道:“不必,你跟我講講這段時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老爺為何對我猜忌如此之深?”
心腹低聲道:“李爺,您進去之後,咱們老爺原想也狀告上城謝家,還把斷了手的買辦也抬去官府,想他當證人,結果謝泗泉也抬了一個人去官府。”
李春林擰眉:“他抬了誰?官路上的?”
“……他抬了鹽場的老管事,說是那天也被咱們的人打傷了。”他頓了一下,小聲道:“那老頭七老八十的年紀,渾身貼了膏藥,官府的人碰一下就喊疼,話都說不清,謝泗泉以此為借口硬是拖了三天,然後這事在西川登了報,鬧成今天這般。”
李春林思索片刻,總覺得如果只是這樣,還不至於讓他們主仆離心。
等回到家中一看,才發現家中招了賊,那些蟊賊不但偷了錢,還把他家的院牆拆了一個大洞,如今隻粗略堵著。李春林的家眷見他回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你可回來了,咱家招了賊,丟了好些值錢的東西,如今官府抓了一個小賊,好歹追回一包袱金銀,但官府的人說只有老爺您親自去領才肯給呀……”
李春林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哽著問道:“那賊人也在官府?”
家眷哭道:“那沒有,小賊當天罰錢打了板子就放了,咱家那些金銀扣在官府,要了幾回也不肯給。”
李春林道:“糊塗啊!你們真是糊塗!”
家眷一味隻哭鬧要他去領那一包袱金銀回來,李春林腦子轉得快,卻也無法跟婦道人家解釋清楚。
他轉念一想,就明白過來,這一定是謝家安排好的。
從一開始在報紙上大肆書寫,就已經打了這個主意,對方知道把他抓進牢獄裡困不了幾天,但要的就是這麽幾天的功夫,報紙上的流言西川人口口相傳,黃萬興再信任也會起疑,對方這是使的反間計啊!走一步看三步,謝家何時出了這樣工於心計的人物……李春林如今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在牢獄裡本就吃了幾天苦,如今在黃家又跪了半天,一個踉蹌,眼前一黑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