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身處戰場的男人當場就丟盔棄甲,落荒而逃了。
而如今,多麽像曾經最恐懼最恥辱最晦暗的記憶重現,而事實證明,他依舊是曾經的那個膽小鬼!
“叮——”
輕輕的一聲。
像寂靜的死河突然落進了一滴水,像廢棄神社內的風鈴忽然響了聲,停滯的世界終於再度開始轉動。
所有人喧囂的心音不知為何驟然一靜,隨後下意識齊齊看向了空中新出現的那道裂縫。
——這次是不同的……
盡管什麽都不懂,但他們從那匍匐的蜥蜴怪物身上,輕易明白了這一點。
隨後的一秒,像是被放慢的鏡頭,在此後的漫長時光裡依舊不斷在他們的腦海裡瘋狂回放。
——一群人從那道縫隙中踏了出來。
不,那也許根本不能稱之為“人類”,而是某種完全迥異、與此世格格不入的存在。
羊角的惡魔張開漆黑的雙翼,像天際伸展開的暗影,遮蔽世界。
白發的惡魔轉動指尖破碎的鏡面。
蟲族大軍自裂縫後蜿蜒出無盡的軍勢,向面前的眾生投來毫無感情的一瞥。
祂們是從最黑暗的影子裡,從鏡子裡,從蒼穹大地裡——
從深(神)淵(明)的魔胎裡,降臨於這個世界。
最猩紅的紅(龍)從鏡子的碎片中一閃而逝,讓伏在地上的怪物陡然發出淒厲的嗚咽。
眾人急劇收縮的瞳孔,最終集中到了正站在異種最前方,如同被簇擁的銀眸青年身上。
——何等完美的人類姿態。
只是看一眼,便能夠明白這份“偽裝”毫無破綻。如同聖堂中供奉的神子,最優秀的畫家也無法描繪出分毫,簡直無暇到了異常的程度。
然而,那無數拱衛在其身後的怪物與魔神們,又豈能讓他們不明白對方的身份絕非一般!
就在這時,賈達飛快上前,匍匐到祂們跟前,雙目激動到流淚——
“深淵之主,‘神’最鍾愛的親子啊……”
“請將您的威能收回!是我愚蠢地舉行了這場祭祀,如果要降下災厄,也請讓我來!”
“能夠親眼見到您的身姿,我已死而無憾。願意奉獻上我的靈魂,生生世世侍奉於您!”
那雙銀眸淡淡地俯瞰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螻蟻,那一瞬間,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對方早已看透了這一切。
“不,不是賈達大人……”漸漸的,有另一個人出聲,他渾身顫抖地跪下,聲音哆嗦得不成樣子,“我也是祭祀的成員之一,一無所知地召喚您……”
懺悔或者認罪?後續的話語根本來不及說出。
因為下一秒,仿佛根本視這些螻蟻為無物般,立於最前方的銀眸青年直接一抬手,漆黑的鎖鏈將遠處的蜥蜴怪物捆到跟前。
那原本囂張暴走的怪物,在他手中猶如鵪鶉一般,唯有劇烈起伏的胸膛還顯示它是個活物。
隨後,銀眸青年手中閃過一抹銀芒。
所有人根本看不清那杆銀槍的真身,便被驟然爆開的光輝刺得雙眼流淚,不得不閉上了眼睛。
“轟隆——”
地宮整個震動了一下,頭頂的碎屑嘩啦啦地掉下,然而所有人都死死低著頭伏於地面,連驚叫都死死咽下。
直到滾落的石頭漸漸平息,他們才敢顫巍巍地抬起頭來。
——天光破曉。
上空的地宮破開了一個巨大的豁口,陽光從那處照落進來,正落在地面那座被橫斬開來的祭壇上。
深深的裂痕貫穿了那偽造的召喚陣,一如神明冷漠而威嚴的警告。
眾人只看了一眼,便被上面殘余的無形力量刺痛,匆匆不敢再看。
而空中,早就沒了那群存在的身影。
——祂們甚至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
或許,是根本不屑於開口,或許,是即便開口了,常世的人類也根本無法聽懂眾神的神諭。
經過這一遭,眾人相互扶持著站起,看向遍布狼藉的現場。
從穹頂湧入的狂風很冷,可不知為何,他們的心卻熱得發燙起來。
深淵是真的……神魔是真的……他們——真的溝通了那高高在上的存在,即使因為第一次的無知而用錯了儀式和祭品觸怒了對方,也沒有被殺死!
這意味著什麽??
這群流離失所、至今一事無成的人,仿佛一刹觸碰到了比黃金更珍貴,比名利更崇高的東西——
“我們是被‘神’寬恕的人,換而言之,神眷顧了我們!”賈達鏗將有力的聲音,充滿了激情到難以自抑的顫抖,甚至連字眼都模糊不清。
但沒有人嘲笑他,因為現在他們每個人不會比對方更平靜。
“一定是因為我們之前的供奉,神明都看在眼裡。神不要祭品,祂要我們最虔誠的心!”
眾人看了眼被棄如敝履的“祭品男子”,又聯想到此前的場景,不由深以為然,胸腔震動。
他們做成了多少人沒有做到的事情。
這一刻,仿佛人人都覺醒了無比崇高的使命感!名利權貴都無法動搖他們,金錢亦被斥為糞土。
賈達深呼一口氣,一字一句道:“我們只有更努力地侍奉神,才對得起神的寬容!”
“對……!您說的沒錯!”所有人的神情因振奮而微微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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