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正在跟妖精種交換名字。
“不奢求您為我們奪回故土,只希望您能解救我在巨輪上的同胞們。”異色瞳的妖精跪坐在他面前,沾染斑駁血跡的金飾在腳腕輕輕搖晃,有一種近乎聖潔的殘缺美感。
他望著眼前的人類青年,卻宛如信徒在仰望神明的神像。
不奢求得到回應,只是訴說便仿佛得到了救贖一般。但這其實是一種相當病態的依附。
“我的夥伴都在那裡……那本是我的職責。”
然而實際上,從小他就沒有玩伴,認識的人都已經在屠戮中死去了,留存下來的都是不認識的人。
但這些都是無關痛癢的粉飾罷了,沒人會對一隻滅族的妖精種的過去感興趣,更何況就結果而言,“妖精種的少主理應拯救他的族人”這一點是絕對正確的。
但他希望自己在面前的這個人眼中,能夠是一位永遠純潔的妖精——就像他在人類世界偶然聽見的故事那樣,是童話中代表愛與光明的妖精。
金銀異色瞳的妖精種早就在這些年的渾噩中被絕望壓得喘不過氣來,而那道破開敵人手掌的銀藍色光芒,是他唯一能夠抓住的明光——請救救我吧。
銀眸青年望著眼前失去焦距的異色眼瞳,忽然無聲地歎了口氣,戰爭後遺症加常年幽閉,這也是一位典型的問題兒童。
不過他這些年接觸的棘手類型也不算少了,慢慢來吧。
陸糜伸手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腦袋,妖精種無害地眯起眸子,像一隻尋求熟悉氣息的幼貓般蹭了蹭他的掌心。
右法在一邊臉色發紅,害羞捂臉。
喀諾環抱的雙臂放了下來,一邊的眉毛抽搐似的動了動。
“好啦,閑話就到此為止了!”惡魔雙手比了個叉,在眾人看過來時一臉輕快,“與之相比,他的淨化之力真的能夠靠契約獲取嗎?”他攤了攤手,“妖精種跟我們這些你以前契約的惡魔種似乎有根本上的區別。”
“確實。”陸糜放下手沉吟,“惡魔種的力量源自於精神力,而妖精種則在於血統。”
“那使用力量的話就等於……嗯……”右法努力地跟上兩人的節奏,“抽取血統……抽血嗎?那些修羅種就是用我們的血液塗在船上。誒!這樣的話會死嗎!?”
然而最終他們還沒來得及試驗,就因為右法心靈感應到雙子的危機而踏入了門扉。
*
於是死河之畔,得到妖精種肯定答覆的陸糜點了點頭,“放心交給我吧,你的同族我會救的。”
雖然沒有嘗試過,但他有信心控制可能出現的任何風險。
金銀異色瞳的妖精種沒有回答,甚至對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的生命安全上,而是因銀眸青年此刻展露出的可靠姿態而瘋狂著迷。
他即將成為這個人力量的一部分。
只見銀眸青年微微抬起右手,如同呼喚什麽的姿勢。
現場的其他巨人敏銳地察覺到了一些不對,黑角巨人直接心中一凜怒吼道:“不能讓他成功阻止他!!”
“附魔——”然而銀眸青年不為所動地繼續。
“可不能讓你們打擾我們的王啊。”喀諾閃身攔在眾人面前,一身清爽,“給我們這些臣下一些存在感吧,至少也要你們的王出馬才勉強夠資格對不對。”
如果陸糜鐵了心要救妖精種,那這件事的性質就不一樣了。
不再只是個人衝突,而是變成了兩個族群的矛盾。尤其是這兩個族群背後所站的人——一個是稱霸南域的修羅種之王,一個是稱霸北域的惡魔種之主。
以修羅種目前的態度看,他們是絕對不會放棄這“橫渡死河”的唯一希望的,那麽也即是說——
“久違地大鬧一場吧。”喀諾露出隱隱瘋狂的笑意,那正是逐漸活躍起來的暴風的一隅,“會變成什麽樣我可不管哦。這樣沒問題吧,深淵惡魔的共主?”
會變成兩大域開戰也說不定。
“什……?!”一眾巨人因為惡魔所透露出來的稱呼而面露驚愕。
即便是南域多年來相對封閉的大環境,也足以讓他們明白過來這些稱呼背後所代表的意義。
就在黑角巨人震驚遲疑的當口,銀眸青年已然翻閱開密鑰之書。
那面最新錄入的名字正在書頁上閃閃發光,他起唇念道:“釋光。”
——!
光。
在這終日暗沉的深淵之中,第一次出現了如此絢麗璀璨的光輝。
仿佛天地間所有的微光聚攏到一處,如日初生般將天際都染成了不可思議的耀金。
是如同這個妖精種的名字一般,如此相稱的力量。卻第一次在一位人類青年手中,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左法伸手呆呆地撈向空中彌散開來的螢火,“確實能夠感受到一點屬於妖精種的力量,但是……”
右法:“但是從來沒有這麽誇張過!不,這已經完全脫離妖精種的范疇了究竟怎麽做到的,而且……”
兩人怔怔地望向半空中被光芒簇擁的那道身影。
——不知道為什麽,好親切,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們都還沒有誕生的時候……留存在最深的血脈中的,憧憬,向往……
隨後兩人又反應過來,迅速去看他們的少主,卻見名為釋光的妖精種正睜大了那雙漂亮的異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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