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聽追著蹤跡找到這裡的時候,便見一幫人圍著個土堆子刨得正起勁。穆聽稍稍易了容,十方看不出他本來的面貌,但還是認出了他是在農舍裡一起避過雨的人。
“裡頭有人?”穆聽開口問道。
十方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那失語之人,怕戳了對方痛處,並沒多說什麽。
穆聽想了想,開口道:“你們這麽刨得刨到天黑,我去想想辦法吧。”
他說罷便調轉馬頭回去了。
眾人原也沒抱什麽希望,沒想到沒過多久,竟來了一隊官兵。
“你這個朋友可以啊,竟然能找來官兵幫忙。”那吹牛之人開口朝十方道。
十方想解釋那人算不上是朋友,只是有過一面之緣,但想想卻忍住了。
眾人見官兵來了當即松了口氣,沒想到那些官兵並未打算幫忙,反倒喝止了眾人,讓他們盡快離開此地。眾人尚未反應過來,官兵們便十分粗暴地上前拉拉扯扯,態度十分蠻橫。
“你們來不是幫忙救人的嗎?”十方開口問道。“救什麽人,這裡就是個廢棄的茅屋,根本沒人。”官兵道。
這些官兵不知是何目的,但顯然不想讓十方他們繼續在此地逗留。
十方暗道,這些官兵是方才那人找來的嗎?
對方既說是找人幫忙,應該不會存了別的心思才對,可是為什麽官兵要阻攔他們?
還有……那人只是個尋常商人,竟有本事能叫來官兵幫忙嗎?
十方心中不由生出了許多疑惑,但一時之間又沒太想明白其中的緣由。
那失語之人見狀很是著急,上前拉扯著官兵,求他們一起幫忙。
官兵十分不耐煩,一番推搡,將那人推倒在了地上。
“怎麽動手打人呢?”先前那吹牛之人開口道。
他大概是可憐那人遭遇,生了惻隱之心,這會兒見官兵不但不幫忙還要阻止他們,當即生出了幾分怒意,竟連官兵都敢呵斥。
官兵豈會被他喝住,見他如此上前就要動手。
眼看情形就要失控,若是動起手來,他們七八個人對上這十來個官兵倒也未必會輸,哪怕時九不出手,剩下的人也不一定會吃虧。但若是真動了手,只怕不好收場,這幾個百姓說不好還要坐牢。
念及此,十方突然開口道:“這位大哥可是見過太子殿下的,還跟太子殿下說過話喝過茶呢!”
他話音一落,那些官兵面色當即就變了。
若是從前他們聽到這話多半不會放在心上,可最近大家都在說東宮要派人來視察,十方此刻提起太子的名頭,這些官兵自然不敢冒犯,當即收斂了不少。
那吹牛之人意會到了十方的用意,擺出了先前在茶攤上吹牛的架勢,開口道:“我與太子殿下也不算太熟,勉強算是點頭之交吧。”
官兵裡有個機靈的,他拿不準這人的來頭,不敢輕易得罪,忙道:“都是誤會,都是誤會,大家自己人,不必搞得這麽劍拔弩張。”
“既然是自己人,先幫忙把裡頭的人刨出來吧。”那人開口道。
官兵笑道:“此處當真是閑置的茅屋,怎麽會有人在裡頭呢。”
他話音一落,旁邊正刨著土的人驚叫一聲。
眾人聞聲看去,便見那人剛刨過的地方,露出了半隻手。
那失語之人見狀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拉著那隻手便開始大哭。
眾人見狀當即顧不上別的了,紛紛上前幫忙,不過片刻,那人便被從土裡拉了出來。
不過他被埋得太久了,早就斷了氣。
“這……”官兵互相看了一眼,表情十分尷尬。
那失語之人抱著屍體哭了片刻,又看向眾人,指了指那土堆。
眾人一怔,當即心下一涼。
難道……土裡埋了不止一個人?
“各位軍爺幫把手吧,不然這位大哥來日見到太子殿下,若是提起今日之事……”十方意味深長地看了官兵一眼,那意思十分明了。
人家可是和太子有“交情”的,你們若是不配合,來日東宮的人到了,說不定就要告你們一狀。
事已至此,官兵們也不好再推脫,只能上前幫忙。
眾人一起動手,速度便快了許多。
不到半個時辰便刨出了第二具屍體。
那失語之人這會兒應該已經意識到了現狀,早已沒了別的期望,所以表現地比先前稍稍平靜了一些。只是他依舊朝著沒挖完的土堆比劃,那意思裡頭還有人。
眾人互相看了一眼,面色都越來越難看。
他們這會兒幾乎不敢去想,這裡頭到底埋了幾個人……
時間一點點過去,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眾人不斷從裡頭刨出新的屍體。
到了快入夜的時候,那被埋了的茅屋幾乎整個都被扒了出來。
最後,那失語之人總算是不再繼續朝著土堆比劃了……
而至此,他們一共在裡頭扒出了十六具屍體。
其中有男有女,甚至還有兩個半大的孩子。
眾人癱坐在地上,面對著眼前的情形,誰也說不出話來。
只有那失語之人用自己的衣服挨個替那些屍體擦了擦滿是泥汙的臉,但是他的衣服也已經沾滿了泥汙,無論怎麽擦都擦不乾淨。
他最後挪到那兩個半大的孩子身邊,小心翼翼地將兩個孩子的屍體擺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