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風涅在沉思後回答:“北方的妖林。”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訝異,風涅又雲淡風輕補了句:“那裡現在是我的家。”
路明遙沒有多問:“好,那個地方離未生閣遠嗎?來回一趟需要花多少日?”他們是昨日一早從仙宮出發的,悠悠趕著,今日下午才來到這座仙城。
現在他從宋前輩那裡出來,太陽都快下山了。
風涅道:“如若順利,往返路程大概只需要四天。”
路明遙點了點頭:“那就按比較安全的時間來算,你還可以在那裡待上三天,會太少嗎?”
“夠了,一天就夠了。”風涅沉聲回道,“我只是想回去確認一下領地的情況,交代些事情。”
於是,他們愉快地決定等今晚休息後,明日一早就往北妖林出發。
預定行程是這樣的,但有句話叫計劃總趕不上變化。
夜裡路明遙歇息時,突然感到一陣心悸醒了過來。他莫名覺得有些空落的不安,似乎是元魂深處的某個羈絆正提醒著他什麽。
再走到房間外廳一看,風涅果然不見了。
他頓時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的好。
下午才誇他穩重令人放心,結果晚上就原形畢露,坐不住往外跑了?
無奈之下路明遙只能通過對於近身護法的感應去尋找他的位置,卻發現他人還在仙城裡,而且距離客棧也不算太遠。
“在這裡等我。”他拍了拍枕邊的小兔子,略施靈術,換上一身正裝後才出門。
此時,仙城一角的巷道上。
穿著褐色布衣的男子被人揍得鼻青臉腫,落在身上的威壓甚至讓他失去了在摔倒後站起來的力氣,只能手腳發軟跌坐在地上,驚恐地看著緩步朝他走近的白衣男子。
“你,你這人怎麽回事啊?我招你惹你了?怎麽就衝出來跟我乾架?!”面前的顯然是他惹不起的人物,作為貪生怕死苟活著的底層修士,他是閑得慌才會去主動招惹這樣的高修。
“我找你好多年了。”神色淡然的男子低頭俯視著他,沉沉的嗓音出奇好聽,卻叫人聞而生寒,“三十三個,每一位因你而死的鳳凰,這些年你在夢裡就沒見到他們向你討債嗎?”
風涅被押進仙宮之前,在鳳族決定退隱鳳凰谷不再插手人族仙道事之前的那段時間,每日都有血淋淋的慘案在鳳族上演。
他們成了無人保護的弱勢方,人多勢眾的仙士們最初借著他們的信任引他們入套,踐踏著他們的信任,把他們當成交易的商品,當成珍貴的材料,無情獵殺。
風涅當年記下了許多曾經參與過那場‘謀殺’的人的樣子與名字,時經多年依然不曾遺忘。他原本的目標是要親手將那些仇人盡數殺光,只是殺到一半,就被抓進了仙宮。
今日恰巧讓他在等待路明遙時,遇見了名單上的其中一人。他沒有告訴路明遙,也不打算讓他知道。
對地上的那個人而言,風涅提及的不過是他多年所造罪惡的其中一樁。
不起眼的一樁。
他側頭看了眼身旁一個巨大的木箱,手指不安地在地上抓了抓。
今晚可真倒霉,明明還有其他重要事情得辦來著。那幾個人怎麽還不回來啊?買個東西買那麽久?這貨要是沒趕在時間內送到位,忙活半天的酬金又沒了。
腿上突如其來的疼痛喚回了他的心神,他吃痛地大喊出聲,顫著手想要碰一碰自己被人斷了筋骨的雙腿,卻又害怕觸碰只會讓疼痛變得更加糟糕,只能無措地虛浮在上方。
“痛嗎?我族人被你們抽筋剝骨時,承受的應該比你遭受的更要痛上百倍。”鳳族生而有靈,為神獸。
倘若他們一族是像普通妖獸魔獸那般肆意破壞傷害無辜,那他也認了。可他們明明為了仙道浴血奮戰多年,祖輩的付出有目共睹,卻要淪為被人隨意屠殺的牲畜,這叫他難以忍受——
風涅眼中紅光微爍,泛著恨意。
既然他們現在已經被剔除仙籍,被多數人歸類為妖族,那是不是就意味著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去做妖族會做的事了?
“風涅!”
他手中凝聚了妖力正要接著動手,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道製止的聲音。他微微一怔,旋即皺眉疑惑著路明遙為什麽會那麽快就找到他?
難道是……近身護法的契約?
“路明遙,未經他人痛,莫勸他人善。”風涅的聲音聽起來很寒涼,“你沒經歷過我所承受的,沒資格阻止我復仇!”
“他們當年肆意侵害我族人,難道現在仙宮,連別人了斷恩怨事也要管了嗎?”
“我沒有想勸你向善。”路明遙頓了頓,看向地上的人,“如果他有罪,直接逮回仙宮讓他受到應有的因果懲罰不是更好嗎?”
“你想想,你現在把人殺了事情就到此結束,而你身上多少還要再背負因果業障,值得嗎?”他摸了摸下巴,接著道,“若你所言屬實,這人抓回去後不僅要遭受等量痛苦的責罰,還會被去除仙骨,罰他到下界輪回百世,世世投生為被人宰割的牲畜,直到懲罰結束方能重新獲得投生為人的機會。”
“此後福報盡消,需得重新積攢方能再獲得進一步往上修的機會。”
路明遙說這些話時,看向地板上的那個男人的眼神裡,只有冷淡的悲憫。
哪怕他的聲音聽起來,是如此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