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人,在下隻行保護之事,從不曾監視您,也不會窺探您的隱私。”十一道,“陛下也隻交代臣保護您,而不需要向他傳回任何情報,就連您在外有一個女兒的事……陛下都尚且不知。”
謝玟牽著童童的手忽地緊了一瞬,他重新轉眸看向對方,在沉濃的黑暗夜色裡,十一的臉上只有那張青面獠牙的面具,無法窺視出對方心底的情緒——蕭家暗衛都是這樣的,他們一生佩戴面具,隻為當世的君王服務。沈越霄所精通的毒囊製作方法也是由暗衛死士協助研究出來的,只不過十一的排行太小了,他見過的幾個暗衛,或生或死,全都是在十以內的排行。但在一般情況下,他們守護的范圍僅限於君王和紫微宮,極少為其他人行保護之職,更別提這種遠赴千裡地前往洛都了。
“你隱瞞這種事,”謝玟輕言細語地道,“讓蕭玄謙知道了,他會要你的命。”
“我是按規矩辦事,陛下也隻吩咐十一保護您。”黑衣青年道,他說到一半,忽然抬頭看向帝師大人,“若是陛下真的詢問您的近況……”
他明顯是征詢的意思。
謝玟平靜溫和地道:“我過得很好。”
燈影搖晃著向前,腳步聲一寸寸地遠去,終於,那點微末的光影也看不見了。十一單手按著階梯的木板,仰頭望著對方離去,隨後又慢慢地後退,直到被黑夜的昏暗吞沒。
與此同時,京都。
京都在北方,此刻已經飄起細雪。在京郊的一處府邸之上,年邁的老太醫伸手撥了撥眼前的藥渣,再將這藥方仔細察看過一遍,向眼前微服便裝的天子拱手回道:“這補方開得並無問題。”蕭玄謙如同一座雕塑般坐在對面,他的氣息帶著一股刺骨的寒涼,發絲間的飄雪逐漸融化。
“張則的醫術已經不差。”他道,“詳情我已盡述,老太醫也沒什麽辦法嗎?”
“謝大人既是心疾,縱有老臣有治病相救的願望,又如何醫他的心?”老太醫將藥渣放在鼻尖前聞了聞,下一句話卻忽然一頓,他抬指碾磨著眼前幾乎如灰的粉末碎渣,喃喃道,“帝師的藥是在太醫院抓好,便送去麽?”
“對,”蕭玄謙對此事很清楚,“由內官在殿外熬藥。”
這劑量有些問題。老太醫頓時心知肚明。謝帝師虛不受補,再不遵醫囑,效果只會越來越差而已,熬藥的婢女內官只聽吩咐,見他喝下去便報正常,自然不知道一日幾次、分開服藥,是個尤為重要之事……只不過光是這樣,也不至於到吐血的地步,真要是吐血,如果只是鬱結在心還好,若是……
老太醫雖了然,卻按下不表,轉而問:“陛下這個時候南巡,恐怕除了朝中事宜之外,免不了要去看看帝師吧?”
蕭玄謙沉默地望著他,漆黑的眼眸中幽然莫測、冰冷得難以探索,但很快,這些湧動不定的情緒全都收斂起來,一個字也沒有回答。
老太醫卻笑呵呵地道:“等到了洛都,起碼也要一個月的時候,那時帝師的氣消了也說不定。”
蕭玄謙卻絲毫沒有被勸慰的感受,他徹夜難眠,渾身陷入一股被拋棄的失落和痛苦之中,腦海中除了極端忙碌的時刻能暫得安寧之外,其余的時間仿佛都不斷回蕩著一種響徹耳畔的哀鳴。那一日湄兒的話也常常在心中重複,可他從來只會最簡單最直接的辦法,不懂得天底下的平凡伴侶,究竟是如何相待的。
何況,他如今這樣,也能算得上是老師的伴侶麽?他不過是深受厭惡、讓對方極欲擺脫的一道枷鎖罷了。
到底要怎麽辦才好,他的腳下真的有路麽,真的有可以選擇的方向嗎?
蕭玄謙沉沉地呼出一口氣,低聲道:“他不會原諒我的。我只是想……看一眼。”
老太醫慈祥地捋了捋胡須:“陛下年少之時,謝帝師也曾帶陛下來醫治外傷,老臣當年遭受貶黜,門庭冷清。謝大人來敝府請求我為陛下醫治時,老臣第一次見到一位皇子,能受這麽重的傷,當年謝大人是怎麽辦的來著……他一直陪著陛下,卻沒有問過一句這傷痕的來源。”
雖已是陳年往事,卻仿佛記憶猶新。
“謝大人如同春風細雨,潤物無聲,您是帝師唯一的學生、是他最重視的人,陛下心裡應該最明白,令他憐愛的應該是當年一無所依的九殿下,而不是如今掌控一切的……天子。”
蕭玄謙抬起眼望向對方:“老師是想讓我做皇帝的。”
老太醫搖了搖頭,道:“謝大人當年那麽疼愛您,陛下應該多想想以前。”
以前……
蕭玄謙沉寂片刻,隨後起身告辭。老太醫在對方起身的同時便已站起,躬身送走對方的同時,忽然道:“陛下。”
蕭玄謙回頭看去,對方那道慈愛的目光永恆不變地落在他身上,老太醫提醒道:“您身上的血腥味,太濃了。帝師曾經為您的傷奔波照料、不辭辛苦,如今您若不愛惜,豈不是辜負了帝師嗎?”
作者有話要說: 拿著錦囊的湄兒、慈愛老太醫:試圖刪除極端文件夾/刪除病嬌文件夾/卸載病態執迷debuff/清空回收站/重新啟動
小皇帝:該應用程序未響應.exe,迷茫+1+1+1+1+1+1……
第33章 遙望
在那之後,謝玟原本準備好了著手解決那位曲公子的事,以為時刻會有麻煩找上門來,結果卻無事發生,直到暗衛十一在某日靜夜,出現在屏風外告訴帝師,他已將諸事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