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韶撅著嘴面露猶豫之色。
淳於猛殺氣騰騰捋袖子,給自己一眾軍事院兄弟打眼色。
……
辛子硯的折扇,卻突然從鳳知微身上滑過,飛快的流水般的接連點了過去!
“你!你!你!你!你!”他毫不停息一口氣點下去,一一指過被踩斷手指的姚公子、林韶、林霽、淳於猛,燕懷石,“堂堂書院學子,竟然在書院清貴之地,眾目睽睽之下,公然鬧事,販夫走卒一般混打一氣!平日裡聖賢書讀到哪了?唵?”
一聲帶著鼻音的“唵”哼得又重又快,直接哼昏了所有人,被指的旁觀的都愣愣看著他,不明白院首大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麽藥。
明明是鳳知微這邊出手凶悍,怎麽一股腦兒將其他人全部包圓了?
好吧,姚公子挑釁在先也算上也成,淳於猛打群架都算上也成,但又關林氏兄弟和燕懷石什麽事兒?
“你們!”院首大人的咆哮看起來不像咆哮倒像貓兒叫chūn,“統統給我關七天禁閉!靜室思過!誰出門一步,打斷誰的腿,逐出書院!”
姚公子翻翻白眼,直接氣暈過去。
“你!”林韶一梗脖子怒聲道,“你敢顛倒黑白!我要告訴——我要——我——”
他一句話始終沒能說完全,辛子硯眼一斜,可憐水汪汪的桃花眼實在沒什麽威懾力,不過音調倒是一點不降,“告訴誰?我告訴你,入我院者,無論誰,都由我處置!”
話音未落手一揮,一隊漢子立即趕來押送,林韶嗆了一嗆,抬手yù待示意自己的護衛動手,他那兄長林霽卻突然重重將手往下一按,示意護衛站住,隨即對辛子硯一躬,低聲道:“是,學生們遇事不知安撫調解,反而從中生事,確實不該,謹領院首處罰。”
辛子硯“唔”的一聲,偏頭對林霽看了一眼。
淳於猛倒無所謂,笑哈哈拍擠往鳳知微身邊,道:“放開放開,聽院首處置!”
一群人表qíng各異,被押往後院靜室,奇怪的是,罪魁禍首顧南衣卻沒有人理會,好像這個人不存在般都將他給忘記。
不過顧南衣自己不會忘記的——看見鳳知微被帶走,他立即也跟著飄了出去,鳳知微仰慕的看了一眼嫖客大叔——一眼就知道顧南衣隻可智取不可力敵,神人也!
書院後方有座院子,專門用來給犯錯的學生關禁閉,一丈方圓的小室,隔成七八間,裡面只有一chuáng一幾,窗子開得小,還在高處。
鳳知微數數,心道正好,一人一間。
她給推進一間小室,關門前聽見一句:“好好思過!七天!”
七天。
鳳知微回首,百忙中看見辛子硯遙遙負手而立,整張臉都在笑,唯獨眼神沒笑。
好吧,七天……鳳知微笑笑,等七天禁閉坐完,也許什麽事都過去了。
小室很安靜,她盤坐閉目思考,正好趁這機會,將那本冊子上記載的一些武功好好體會一下,她總覺得,冊上一個關於練氣的法門,每次她嘗試修煉,都令她十分舒適。
就算練不成武功,練平了體內那股怪異熱流也好啊,這大好河山,錦繡天地,怎可以二十歲便與之揮別?
頭頂忽有動靜,她仰頭,便見顧南衣高高坐在小窗之上,左手抱著一隻枕頭——他專用的,右手抱著一chuáng被子——鳳知微的。
天色將黯,月光漸起,月光裡比月光更寧謐清澈的人,在高處的面紗後朦朧氤氳,看起來實在很美,可惜胳膊裡的枕頭太煞風景。
見鳳知微望他,顧南衣平平落下來,十分習慣的睡上那張小chuáng。
鳳知微歎口氣,溫柔的試圖勸說:“少爺,你在我隔壁睡好不?那也靠得很近的。”
顧南衣的回答,是將那chuáng鳳知微的被子,扔到了桌子上。
好吧……少爺要她睡桌子。
鳳知微哀怨的對著月亮歎了幾聲,然後哀怨的去爬桌子,爬到一半,聽見那人gān巴巴的道:“那個很好喝,再拿點來。”
鳳知微回頭——“嗄?”
然後看見顧少爺似乎十分懷念的,手指輕輕撫上自己唇。
小室無燈火,隻一線月光鋪開如卷,銀白如霜裡,那人面紗半起,如玉肌膚上唇色如chūn色,薄透柔軟華光灩灩,而玉雕般潔白修長的指尖一擱輕輕,襯著那輕紅之色,像十萬丈雪原綻開深紅雪蓮,瞬間便豔驚所有豆蔻樓頭的夢。
小樓一夜聽chūn雨,明朝杏花,開在梨渦裡。
鳳知微刹那間連心跳都漏了幾拍。
這世上最極致的誘,便是無心之誘,因懵然不知,而自然魅惑。
顧南衣卻純然不知刹那間美色惑人,他只是心念專一的突然想起前陣子那無心一嘗,懷念那向來不屬於他凝定人生的烈而激越的味道。
“現在沒有酒……”鳳知微半天才找回她的聲音,不可自抑的想起那晚他是如何“喝”到酒的,臉又一次不爭氣的紅了。
然而紅完之後她又有些憤怒了——為什麽他就不臉紅?難道他顧少爺真的認為那酒就是在一截木頭上喝的嗎!
“要喝。”某人從來不管她表達了什麽,隻管自己要表達什麽。
“沒有!”鳳知微態度粗bào。
“有!”
牆角下傳來的聲音讓鳳知微嚇了一跳,仔細一看才發覺chuáng下居然有個dòng,聲音是淳於猛的,聽來得意洋洋:“什麽酒都有!要極品女兒紅還是大漠一杯醉?”
鳳知微默然——看樣子淳於同學經常關禁閉,以至於連禁閉小室都給他挖穿了,還儲存了不少好酒。
一壺酒塞了過來,鳳知微剛要接,一隻手伸過來,毫不客氣拿了過去。
隨即鳳知微便目瞪口呆的看見,顧少爺,掀起面紗,倒出幾滴酒,抹在唇角,然後,輕輕一舔……
“……”
第二十三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鳳知微崩潰了……
這孩子出現是不是就是為了bī瘋人的?
她的臉紅了白白了紅紅了再白經歷無數個輪回……眼見著他居然就這麽一點點的滴呀抹呀舔呀嘗啊,似乎覺得這樣喝酒最有滋味,半掀的面紗下半張容顏在黑暗中也如月光般讓人昏眩,而那完全不自知的誘惑天生的動作,以及因為這個動作一次次重複而導致相關聯想的一幕幕回放,非常具有殺傷力的直接轟塌了鳳知微的冷靜和理智。
終於鳳知微忍無可忍,一個前撲,不怕死的從顧少爺手中搶回那壺酒,在顧少爺發飆之前,大聲道:“酒是這樣喝的!”
然後她一仰頭,咕嚕嚕倒了半壺下去,心想喝呀喝呀,醉死算啦,這日子可怎麽過呀……
顧南衣“哦”了一聲,似乎很高興發現了酒的真正喝法,他早就不耐煩了,今兒這酒嘗了半天,怎麽就沒有那日那種比較特別的滋味呢?
他坐在那裡,仰起頭,隱約想起這是酒,又記得似乎有誰說過酒他只能嘗一點,不過沒關系,他只是他,別人是別人。
二十一年他的世界,光怪陸離而又凝定如淵,這是新鮮味道,他想知道。
伸手一招,有樣學樣,下半壺喝了個痛快。
半壺下肚,四面酒香愈烈了些,馥鬱而清涼,那種淡淡流水中青荇的味道更加鮮明,和酒香糅合在一起,中人yù醉。
鳳知微晃晃頭,覺得有點微暈,心中詫異,她是個海量,看起來喝酒斯斯文文,其實是越喝越心明眼亮,今兒這是怎麽了?
隱約聽見dòng裡淳於猛唧唧歪歪的道:“……一人一杯,多了就醉死最起碼三天,剩下的還我……”
“……”
鳳知微惱上心頭,混帳淳於猛,怎麽不早說!
她冷笑著,摳了摳牆上泥灰抖在壺裡,塞回dòng裡,用凳子將dòng口一塞,再也不理會那邊淳於猛鬼哭láng嚎。
幾個動作一做,酒勁上來,眼前越發金星四she,她扶著頭轉身,隻覺得體內熱流突然一湧,然後不知道哪裡也流出一股沁涼的氣息,繞著熱流盤桓一周,她的體溫立即降了下來,卻又覺得身子蘇軟,隨即腳下一軟,砰一聲撞在了某處。
臉下冰絲滑涼,淡淡糙香,似乎是顧少爺的枕頭。
鳳知微掙扎著要起來,她可不想和人同chuáng共枕,一邊掙扎一邊模糊的想,顧南衣酒量真好啊,他喝的那半壺好像比她還多點啊,這麽淡定斯文不動如山啊……
眼前突然覺得一亮,那麽明光璀璨的一閃,隨即便發覺不是有了光線,而是顧南衣一抬手扔掉了他的萬年紗笠。
月光已經走過高窗,四面只剩下那般沉沉的黑暗,然而那人只是掀開紗幕,便如流星般明光四she,攝人眼目。
那雙絕豔傾城的眼睛,到底該有多明亮?是呼卓格達木雪山之巔萬年積雪融化,瀉就雪蓮漂浮的清泉一池?還是三千裡金沙海疆深海之底,千年珠蚌用生命孕育出的聚寶之珠?
近在咫尺的極致光華,因耀眼太過,而令人忘卻一切本源。
鳳知微並沒有看見那雙眼到底什麽模樣,更別提看清顧南衣容顏,因為下一刻,那張臉已經無限度的靠近來,低聲呢喃間呼吸灼熱:“熱……”
他似乎真的很熱,從呼吸到體溫都如熔漿翻滾灼燒,下意識靠近一切比自己溫度低的物體,於是那伏在枕邊的女子微涼的面頰,便成了足可救贖的冰泉。
他靠近她,青荇微澀潔淨的氣息越發濃烈,隨即一伸手,把住了她的臉。
他牢牢捧住她的臉,不滿意手下人皮面具不自然的觸感,手指一彈面具彈飛,女子細嫩潔白如玉如冰的臉頰,在黑暗中幽幽閃光。
他滿意於這種玉般涼水般清的感覺,立即將自己火熱的臉,湊了過去……
……
鳳知微完全沒有了動作。
眼前的一切實在太超出了她的思想準備。
那人清鬱的氣味近在咫尺,長而密的睫毛掃在她臉頰上,他將她的臉當做最好用的冰袋,捧在手中揉啊揉捏啊捏,完了還不夠,用自己的臉蹭完這邊蹭那邊。
黑暗鬥室,耳鬢廝磨……
卻全無旖旎,令她想哭……
好歹她大家閨秀出身,也算幼承庭訓謹守禮教,如今雖被bī淪落為生存不得不事事從權,卻也不能淪落成人形冰袋……
不就是我臉上比較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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