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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權(天盛長歌)》第350頁
  鳳知微負手冷冷看著她——李家媳婦當了一兩年,長進了,潑皮耍賴避重就輕用得熟練,最後還能想到避開她的大妃身份走內務府懲戒,有膽有識,難怪冒領功勞臉不改色,連寧弈也敢欺瞞。

  “做事要憑良心。”秋玉落噙一抹冷笑,緩緩下階,“爭執之事,從來各執一詞,你說有人詛咒聖上詆毀藩王,我是沒聽見,咱們楚王府也不仗勢欺人,現就當面將所有人問上一問,只要有人給你作證,說聽見那兩句話,今日我們就饒了你,否則——”她狠狠一笑,“也隻好不客氣了!”

  鳳知微眼角向後瞥了瞥,淡淡道:“哦?”

  秋玉落一提衣裙,緩緩下階來,一個個問過去。

  “你聽見嗎?”

  “沒有!”她的嫂子決然搖頭。

  “你聽見嗎?”

  三品誥命冷笑,“大家的耳朵都在呢,真的假不了!楚王府這麽好欺負的?”說完眼角威棱四she的掃過去,人人接收到她目光都低下頭。

  “你聽見嗎?”

  “……我站得遠……”

  “你聽見嗎?”

  “……我剛來……”

  秋玉落臉上得意神色越來越濃,鳳知微唇角慢慢撇出一抹冷笑。

  世人從來如此,爬高踩低,怯弱自私。

  秋玉落心qíng大好,提著裙子繞場一圈,眼看一株矮樹後露出一幅紅色袍角,以為是誰家誥命躲在樹後,輕快的過去。

  “你聽見——”

  她的聲音突然頓住。

  隨即那人轉了出來,烏黑幽邃的眸瞳深深盯著她,淡淡道:

  “本王聽見了。”

  第二十七章 大結局(上)

  秋玉落睜大眼睛看著對面的寧弈,還維持著提裙子的姿勢,怔怔站在那裡,像是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她身後,滿堂喧鬧立即化作鴉雀無聲,每個人臉上的血色,都像cháo水退了沙灘一般瞬間消逝。

  寧弈抬目看了看,對滿堂命婦笑了笑,眾人急忙陪著扯開一臉僵硬的笑容。

  “前廳已經開席,各位夫人卻流連此地,是嫌小王席薄酒酸,不肯賞臉?”寧弈語氣柔和,笑意微微,說的話卻不太好聽,女人們聽著,急忙“哪裡哪裡”的一陣告罪,趕緊蹲了蹲身匆匆走開。

  眼看人流一眨眼就走得差不多,秋玉落的二嫂和那位三品誥命混在人群後頭也想溜掉,寧弈含笑立於原地不說話,等到那兩個女人匆匆想要和他錯身而過時,突然道:“兩位請留步。”

  那兩個女人激靈靈一顫,站在當地,僵著肩膀,緊張的轉過頭來。

  “今日賓客雲集,宮中也有賀客。”寧弈慢吞吞道,“剛才兩位的話,我這新妾妃耳朵不好沒聽見,其他人也莫名其妙的全沒聽見,可惜該聽見的,還是會聽見,不是潑皮耍賴便能賴掉的,這也從來不是我楚王府的家風,寧弈雖然不才,絕無欺瞞聖上之心,也不敢將這等荒唐言語私自幫人遮掩——”他轉頭,點漆般的眸子笑意涼涼的看著那兩個臉色大變的女人,“兩位是自己去大理寺認罪呢?還是本王委托大妃送你們去認罪呢?”

  “樂意效勞。”鳳知微立即微笑接上。

  兩人都在微笑,偏偏那笑看在人眼睛裡隻覺得瘮人,兩個女人腿一軟,噗通一聲已經栽跪在地,秋玉落驚呼,“殿下——”

  “秋側妃。”寧弈一個稱呼便堵住了她的求qíng,“本王原以為你出身大家,擔當得起這王府女主人之職,如今看來,本王看錯了。”

  “殿下——”秋玉落晃了晃,珠簾後臉色唰的雪白,“我、我也是為王府聲名作想啊……”

  “王府聲名?”寧弈微微俯前,仔細看她深紅珠簾後的眼睛,淡淡道,“今天是什麽日子?你以為這府中只有楚王府和你的人?你知不知道剛才的對話,很快就會傳到陛下耳中?你要是足夠聰明,在大妃指出這兩個女人的不是時,就應該撇清關系公允處置,那才是維護楚王府名聲,你做了什麽?潑皮、無賴、顛倒黑白、混淆是非,不像楚王府未來的女主人,倒像集市上偷斤短兩還要賴帳的市井潑婦!”

  他聲音很低,語氣也不厲,但字字刁狠,刻薄得毫不容qíng,秋玉落字字聽來耳中,就像耳邊炸開一個個悶雷,轟得她腦中一片空白,羞rǔ傷心憤怒絕望……種種般般的qíng緒像cháo水般湧上來,衝得她呼吸困難,眼前金星四冒,寧弈的臉近在咫尺,那般絕豔京華的臉,此刻看起來卻陌生而冷酷,她茫然的退後一步,抓住了身邊一棵樹的樹身。

  她臉色慘白搖搖yù墜,四面侍女嬤嬤沒一個敢去扶她,寧弈也沒打算就這麽饒了她,漠然退開幾步,遙遙看著她,道:“犯了錯,就要去彌補,這兩個女人,我jiāo給你處理,你打算怎麽做?”

  “玉落,玉落——”秋玉落的嫂子聽見這一句,慌忙撲了上來,“我是無心的,我是無心的,救救你嫂子我,我是你親嫂子啊……”

  “夫人,夫人……”三品誥命涕淚橫流的拉著秋玉落的衣角,“我豬油蒙了心!我一張狗嘴胡言亂語!您千萬救我一救,救我一救——”

  秋玉落怔怔的站著,任她們把她晃得風中燈籠似的滴溜溜晃,半晌,她臉上搖晃的深紅珠簾後,隱約看見蜿蜒的水光一閃。

  那兩個女人緊張的瞪著她,寧弈似笑非笑負手看天,鳳知微百無聊賴準備溜,卻發現寧弈正堵在她要離開的路上。

  隨即秋玉落深深吸一口氣。

  “兩位夫人在我楚王府胡言亂語,詛咒聖上及侮rǔ已薨藩王,這等荒謬大逆言語,我們不敢聽,也不敢容。”秋玉落第一個字聲音還在抖顫,慢慢便平靜了下來,字字森冷,“來人——”

  楚王府護衛應聲而至。

  “送往大理寺,請大理寺卿處置。”

  “是。”

  “救命——救命啊——”兩個女人殺豬般的聲音還沒衝出咽喉,已經被護衛手腳麻利的各自塞了一團布,拖了便走,寧弈淡淡道:“知會她們的夫君一聲,稍後以管教不力,縱妻生禍一並處置。”

  “是。”

  秋玉落顫了顫,咬牙不語,寧弈轉頭對沾滿廊下呆若木jī的婆子侍女們道:“你們夫人累了,不要再吵她,都退下。”

  下人們無聲退去,秋玉落這才“嗚”的發出一聲悲泣,提著裙子瘋也似的跑過寧弈身邊,撞開鳳知微,蹬蹬蹬的奔回dòng房,隨即,有撕心裂肺的哭聲傳出來。

  滿院子恢復了寂靜,鳳知微漠然的聽著那哭聲,心想場面上jiāo代夠了,私底下也該讓人家新婚夫婦好好賠禮軟語哄勸破涕為笑啥啥的了,做人要自覺。

  她對著寧弈扯開一臉假笑,馬馬虎虎施了個禮,道:“多謝殿下仗義執言,很抱歉擾了殿下dòng房,殿下的喜宴也不好意思再領,告辭,告……你gān嘛——”

  手臂上突然多了一雙手,某人閃電般的一把將她拖起,拽著她便往dòng房走!

  “殿下你gān什麽——”鳳知微再沒想到一向行事穩沉的寧弈今日作風竟然大異往常,想掙扎又顧忌著場合,一猶豫間她的護衛已經對著寧弈鏘然拔刀,刀光一閃便向他後心搠來,寧弈卻理也不理隻向前走,鳳知微一轉頭看見他側面,緊抿的唇透著點微微的怒氣,心中歎息一聲,隻好對護衛做了個“沒事放開”的手勢。

  護衛收刀,寧弈就像不知道這一刹間的官司,兩步上廊,拖著鳳知微掀開房門,手腕一轉,將鳳知微壓在門後牆上,很熟練的臂肘一橫,橫在她咽喉前,一個完全不給逃開的姿勢。

  房內大聲痛哭等著寧弈來安慰的秋玉落抬起頭來,登時“啊”的一聲呆了。

  寧弈眼角也不瞄她一眼,隻盯著鳳知微秋水迷蒙的眼睛,突然一低頭就去抓她掌心。

  鳳知微立即讓開,怒道:“男女授受不親,殿下你gān什麽?”

  寧弈緩緩縮手,眯起眼睛看著她,半晌冷笑一聲,道:“大妃,你還欠我一個解釋。”

  “我解釋過了,在陛下面前。”鳳知微掉開眼睛,不看他,“我覺得沒有再解釋的必要。”

  寧弈盯著她眼睛,一字字道:“你丟我在馬車,任我自生自滅,就這個解釋?”

  鳳知微望著他,一身紅衣的寧弈,烏發和眸子都如墨染,有種平日難見的清美風qíng,鮮亮得有點刺眼,他的眸子裡倒映花團錦簇的dòng房,眸瞳的虛影裡,秋玉落正驚惶而又憤怒的抬起頭來。

  “是。”良久她慢慢道,“你若因此怨恨我,我接著便是。”

  寧弈短促的笑一聲。

  隨即他用肘壓著眼睛,偏著頭,聲音從肘下悶悶的傳出來,“知微,知微,你永遠這麽倔qiáng。”

  鳳知微閉上眼睛,輕聲淡淡道:“我隻遺憾那日我沒能下狠手殺了你。”

  “那很好。”寧弈放開手肘,冷冷的盯著她,“我就是不明白,你說這種話的時候,為什麽從來不敢看我的眼睛?”

  鳳知微立即睜開眼睛看著他,笑了笑道:“需要我看著你眼睛重複一遍嗎?”

  寧弈仰起頭,低低一笑,笑聲微有些停頓,像含了苦澀的果,“算了,你願意自找折磨,我不願。”

  鳳知微默然不語。

  秋玉落本來趴在妝台上哭泣,寧弈拽著鳳知微進來時她怔在了那裡,用一種別扭地姿勢半轉著身子將兩人望著,她聽不清兩人對話,卻看得見兩人的姿勢和神qíng,看得見寧弈眉梢淡淡苦澀,看得見鳳知微深涼而又無限隱藏的目光。

  這樣的兩個人。

  令人覺得,天地只在他們之間,無人可以cha入。

  秋玉落的臉色越來越白,手指無意識的緊緊抓住一把梳子,梳子並不尖利的齒戳進掌心,穿裂般的痛。

  她不能自抑的粗重的喘息傳到鳳知微耳中,她淡淡轉頭瞥了一眼,心中無聲歎息,撥開寧弈的手,道:“殿下,這不是我呆的地方,放開吧。”

  “這確實不是你呆的地方。”寧弈輕輕道,“我費盡心思留下正妃位置,你想要的卻是……天下。”

  最後兩個字輕輕說出來,兩個人都震了震。

  多少年分合兜轉,彼此心事都明,卻從未像今日這般,直接捅破了那層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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