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裡希不清楚月季花是什麽模樣,只能想象著它豔紅的色彩。林緒喜歡這樣的花嗎……
林緒不知道海因裡希在想什麽,他微微仰頭看著海因裡希臉上難得顯出的還沒褪去的煩躁生硬。
海因裡希總是冷漠,帶著不近人情的冰霜,戰鬥時更添一份肅然強硬,可他很少煩躁不悅。
他不會讓憤怒的情緒干擾自己的判斷,深淵艦隊元帥必須冷靜而理智。
但現在,即使說了些意味不明但柔軟的問題,海因裡希的煩躁仍舊沒有消失,他不高興, 這表情無損於楚元帥的英俊, 但他不高興。
林緒靠近一步, 問:“希爾小姐的話讓你不高興?你想知道那些‘不該尋找的東西’?”
“不……”海因裡希矢口否認,又停頓了一會, 聲音低沉, 似乎有一縷不易察覺的疲憊,“我大概知道我要尋找什麽, 我只是…林緒, 我不喜歡她, 我不喜歡有人步步緊逼, 用利益來脅迫我。”
遙遠行星的光輝下, 海因裡希垂下眼睫, 遮擋住他的金色雙眸, 映入眼簾的是林緒蒼白纖長,從襯衫領口延伸出肌肉線條的脖頸,上一次留下的齒痕已經完全消失乾淨,不留一點痕跡,血管與脈搏在跳動著散發出熱氣。
海因裡希的潛意識中升起一種失落感,叫囂著想要再一次在蒼白皮膚上留下自己的痕跡,理智壓住失落的衝動,可當海因裡希抬眼掃過林緒的臉,愕然與恐慌攫住海因裡希。
林緒唇角下壓,神色複雜,他的雙睫在顫動,細碎的鋒利的光刺向海因裡希,讓海因裡希想起了兩人的初見,林緒渾身上下都寫滿了禮貌的抗拒。
那時候,海因裡希還可以用林緒不喜歡同陌生人打交道這句話作為安慰,但現在,他以為兩人至少能消卻劍與盾般對抗的交流方式,可林緒卻忽然變了。
海因裡希胸口發悶,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終於,他等到林緒大發慈悲般開口:“楚元帥不喜歡希爾小姐的手段?”
海因裡希聽不出林緒問出這話的目的,只能如實回答:“不喜歡。有些東西不能被當做籌碼。”
“嗯,好。”林緒露出了然的神色,退後一步,他和海因裡希認識的短短幾天裡,還算是有默契,不需要對方解釋,林緒就明白海因裡希所說的“有些東西”指什麽。
海因裡希厭惡有人用他的婚姻與情感作為交換的籌碼。
而他現在厭惡的對象——凱瑟琳,從一開始就給林緒一種熟悉感。
她的話語裡充滿了情緒的誘導與隱藏的陷阱,高昂地陳述海因裡希所能得到的利益,強調海因裡希所面臨的無解困局的唯一出路在她的手上。
——卻輕飄飄掠過海因裡希將要付出什麽,並對希爾家族能得到多大的好處避而不談。
林緒仿佛看到了當年在末世基地揮斥方遒的自己。
雖然凱瑟琳的心思和技巧尚且稚嫩,強大家族的保護傘讓她將一切傲慢和強勢外露,但假以時日,林緒相信,她的天賦能讓成為一位極高明的政客。
海因裡希厭惡這種人。
可林緒幾乎是這種人格的完全體。
他不會介意用自己的婚姻作為籌碼,而當年沒有答應任何一位,也只不過是因為任何一位許諾的利益都不足以打動他,鷸蚌相爭,更讓漁翁得利。
林緒一開始為末世基地做宣傳動員工作,後來逐漸接手政治外交和規劃管理。
基地中的普通人最初很喜歡這位每天在廣播中播報各類消息,又為基地準備報刊、書本、繪畫等閑時慰藉的年輕人,可當他逐漸掌權,普通人便覺得他不好了,他們揭露說林緒是瘋狂的騙子、何不食肉糜的吸血蟲,骨子裡流淌著人命換來的血,咒罵他最好被喪屍啃成爛肉。
後來?後來林緒因為一場意外成為可接受異能改造的實驗體,他更換了工作方向,基地人也緊跟著更換了咒罵他、恐懼他的詞匯。
現在的林緒看上去和當初的他完全是兩個人。
但林緒知道,骨子裡的惡劣因子永遠不會消失。
他無法忍受平靜如死水的生活。
他一見凱瑟琳便覺得相似。
他應該離海因裡希遠點。
“林緒?”海因裡希試探著問。
“我在。”
“回去嗎?這兒比宴會廳冷,而且不安全。”
電磁屏障外的落雪被融化成雨水,無法透進溫室花園之中,但滾落的冰冷水珠仍會帶走一部分熱量,讓身著單薄禮服的客人們感到一絲寒意。
林緒點點頭,邁步越過海因裡希,順著來時的路返回,離開封閉幽暗的灌木迷宮。
重新回到宴會廳中,喧嚷的人聲和燈光撲面籠罩而下,林緒表情中複雜深邃的部分漸漸隱去,好像又回到了平日裡常有的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疏離。
晚宴用餐基本結束,客人們三三兩兩地往舞會大廳走去,林緒一下子融進人潮之中,晃眼便消失。室內混雜的信息素氣味、香水與食物的濃鬱氣味掩蓋著幽隱的甜香,海因裡希斷了線索。
希爾家族的鮮花舞會是按照古地球禮儀布置的雙人舞,深淵艦隊和考察團的客人此次出行是為公事,大都沒有另一半跟在身邊,有些人覺得鮮花舞會新奇,就搭夥跳個舞,還有些人只是走進舞會大廳,端起一杯酒水繼續與人社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