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帥能跟議會一眾議員們冷冰冰地唇槍舌戰兩三個小時， 將深淵艦隊的每一個戰鬥細節條分縷析地告知對方，此刻卻語言貧乏。

　　仿佛是因為兩人習慣了沉默的伴隨， 以至於在一起這麽久， 楚元帥自我剖析和表達能力沒有半點進步。

　　他沒辦法說清楚自己，唇間吐出的話只有詢問原因， 之後再試著給出辦法。

　　“沒什麽……不對， ”林緒垂下眼睫， 在一瞬間感覺自己的表達有點混亂， “他給我看了G398星球上某具屍體生前寫下的日記， 裡面記錄了方舟艦隊的往事。”

　　他在表達情緒的行為意願和行為能力上， 並不比海因裡希好上多少。

　　“那本日記是……瑪琳安娜成為暗殺目標的原因？”

　　“對。”林緒把海因裡希的手從自己臉上拉下來， 兩人十指相交，順著被花海包圍的田壟朝外走，“陳靖山一直都知道這件事，他甚至還知道下達命令暗殺瑪琳安娜的人是誰，但他不願意告訴我。”

　　“為什麽？”

　　“他可能覺得我知道了也沒有用，反而會陷入危險，告訴我真相，也是為了讓我放棄繼續探索的念頭。”

　　“對了，”林緒忽然想到陳靖山的囑托，“我們在第二大道抓到的人是陳靖山的朋友，原意是想保護我，讓阿諾德盡快把他放走吧。”

　　林緒剛剛回到首都星，陳靖山就迫不及待地安排人手保護他的安全，同樣，當他問林緒難道直接衝上去殺了那些人時，他從沒真正覺得林緒能夠做到這一點，始終把林緒當做一個需要保護的孩子。

　　林緒有一千種辦法讓那些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死去，別人只會當做偶然或命運不幸，最危險的情況也不過是調查者把這些人的身份聯系到一起，推測出可能存在某個故意謀殺者。

　　“那麽他自己呢？知道凶手後，他打算怎麽辦？”

　　海因裡希只見過陳靖山兩面，對他僅有的印象是，這是個規矩、溫和的Alpha軍官，並深愛著自己的妻子。

　　規矩、溫和這兩個形容詞不代表懦弱。

　　如果陳靖山申請調去米迦勒星系是在逃避，那麽他就沒有必要、也不會有膽量返回首都星，隻為向林緒解釋一段真相。

　　但在對話的最後，陳靖山對自己留在首都星的理由含糊其辭，無論他想做什麽，他都不想把林緒扯進來。

　　能為瑪琳安娜復仇的辦法無非兩種，一是靠自己，殺死那些人，二是，如果能收集到足夠多的證據，或許可以嘗試向法院提起訴訟。

　　但後者……成功的概率很小，而陳靖山言語中又透露出光是殺死某幾個人遠遠不夠的態度。

　　林緒沒有直接回答海因裡希的問題，而是思考著說：“他在和我談話前把你支開了，對你保持著警惕的態度。”

　　“因為我也有貴族身份。”海因裡希推測。

　　“沒錯，但他沒有阻攔我告訴你真相。”

　　“因為我和幕後真凶沒有任何利益牽扯，他相信你的判斷，並不擔心。”

　　“他只是擔心自己要做的事在你面前漏出馬腳。”

　　海因裡希和林緒你一言我一語地拚湊出陳靖山的態度和語言背後的無意識暗示。

　　“他針對的目標可能是整個貴族集團。”

　　林緒又不由得想起了不久之前在維多利亞號上探討如何解決幕後真凶時的情況，伊卡提議說，直接乾掉瑪裡恩帝國整個貴族集團的辦法很簡單，開啟殲星炮，瞄準首都星，然後，轟隆——

　　如果說點對點刺殺的方案是可行但無效，殲星炮整體殲滅方案就是有效但絕不可行。

　　可除此之外還有什麽辦法？

　　在林緒的印象中，陳靖山在政界和軍界沒什麽強大的能量和資源，沒有一呼百應，揭竿而起的能力。

　　信息不足，暫時無法得出結論。

　　一路思索著，兩人又回到了“笛聲”建築頂部的飛行器起降場，陳靖山居然站在門口等待。

　　在林緒逐漸走近時，他上前幾步，交給林緒一塊鑰匙形狀的芯片，“小緒，這是笛聲的鑰匙，過去瑪琳安娜在這裡給你準備了房間，可惜一直沒機會帶你來，以後你可以隨時來這裡住。”

　　林緒沉默地看了陳靖山一眼，陳靖山疲憊的面容上正掛著微笑，希望衝淡二人剛才的爭執和尷尬。

　　林緒收下鑰匙，在離開前，陳靖山說：“如果你遇上任何問題，都可以來找我。”

　　海因裡希去啟動飛行器，林緒的腳步頓了頓，“你能解決我的任何問題？”

　　“盡我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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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林緒的小屋時，恩底彌翁星的這個半球已經完全沉入黑夜，濃雲被吹成絮狀，縫隙之間，閃爍著淡淡的星。

　　走下飛行器，屋前擠著的一群快遞送貨機器人從休眠節電模式中醒來，齊刷刷地把腦袋旋轉180°，朝向走來的林緒和海因裡希，各色提示燈爭相閃爍，無數簽收光屏蹦到林緒面前。

　　林緒掃了一眼堆滿台階的快遞箱，“海因裡希，你買的？”

　　他記得自己隻訂了修繕房屋用的木材和塗料。

　　“嗯。”海因裡希走到機器人面前把收件人為自己的一一簽下，他過去幾乎沒有使用過商業快遞，操作簽收系統的動作有些生疏，“我…我問周平波，和愛人一起住需要添置些什麽，他列了一張表給阿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