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緒總算回過神來，看向屏幕中的海因裡希。

　　海因裡希此刻隻穿了一件襯衣，袖子被挽上去，一件黑色軍裝常服外套披在肩上，銀發沒像平常行軍時那樣整齊嚴肅地梳好，幾縷被水沾濕掛在額前。

　　他身後是維多利亞號的舷窗和漆黑無邊的星空，但松散的打扮驅散幾分冰冷。

　　“你要準備休息了？”林緒問。

　　“嗯，這邊的事情不算太多。”海因裡希回答，“小規模戰爭一波又一波，我沒有辦法完全拋下工作，但多了一些空閑時間，偶然在星網上看到你的研討會演講。”

　　“研討會……”林緒垂眸思索了一會兒，最後沒把這場演講完全是意外告訴海因裡希。

　　林緒大概知道這場“意外”的原因，研討會幾乎算得上是高級別外交活動，能在這種活動裡光明正大做手腳的人，全帝國隻數得出幾個。

　　比如另一位“意外”到場的皇帝。

　　林緒只是不明白把他逼上去即興演講對皇帝有什麽好處……皇帝似乎沒有因他的成功而顯露出計劃失敗的沮喪。

　　“你想對我的報告發表看法嗎？”

　　“沒有，我沒什麽想法，”海因裡希說，“就是想見見你…想聽你說話。”

　　兩人身處異星，雖然會時常發消息聯系，但因為邊區星網信號時斷時續，海因裡希很難找到機會和林緒視頻通話。

　　他的嗓音聽上去濃厚誠懇，林緒濃黑如墨的眼睫顫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整個人朝樓梯的一邊偏，左後腦杓靠在牆壁上，向屏幕另一邊的Alpha展露出雙肩和脖頸。

　　“看吧。”

　　明明林緒還好好穿著灰色半高領薄毛衣，只是擺出一個放松肢體的動作，海因裡希在千百光年之外，卻感覺一股甜蜜的熱氣向自己襲來。

　　屋外的雨滴打濕林緒的黑發，到現在還沒有乾透，發絲被聚成一縷一縷，本該是冰涼，卻因為幻夢中的灼熱體溫變成濕熱的甜意。

　　可林緒又是那麽蒼白冰冷，五官精致又鋒銳，刀鋒破開一切逼近被甜蜜籠罩昏了頭腦的人類。

　　海因裡希的呼吸錯亂一瞬，他當即被自己驚醒，扯下披在肩上的軍裝蓋在腿上，默默擋住些什麽。

　　林緒的唇邊仿佛閃過一道笑意，但好像又什麽都麽有，還沒等海因裡希看清，林緒撥動光屏，換了個姿勢說話。

　　他頭朝下仰躺在樓梯上，身體跨過好幾級階梯。

　　“看過了，想說點什麽？”黑發隨地披散，光屏飄在階梯上，淺灰色的眼眸一覽無余。

　　鏡頭在這個方位，讓海因裡希能夠看到在壁爐上打呼的小龍，還有牆角的兩隻兔兔貓。

　　他沒有空間和機會說些別的什麽，只能把眼底的一切躁動壓抑在心中。

　　“咳咳，”海因裡希壓住軍裝外套，咳了兩聲掩飾自己異常的聲音，“之前你發給我的雇傭兵團航程圖，我有了一些猜測。”

　　“如何？”林緒懶散沙啞的聲音一下子緊繃，仿佛被拉開的弓弦。

　　“你還記得在前往古地球的航程上，我和周平波向你說過除了宴會上的那場謀殺，還有許多古地球學者遇難的事嗎？”

　　“嗯。”

　　當時他們都以為襲擊海因裡希的星盜還有這些案件彼此之間都有聯系，但目前來看，針對海因裡希和深淵艦隊的襲擊出自記憶者組織，瑪琳安娜之死則是因G398礦星上泄露的秘辛。

　　那麽，其他遇難者是否知道了什麽，讓某些人感到威脅……

　　“其中前往鹿角星系邊緣的科考隊飛船和前往狄俄尼索斯邊區的社會學調研團隊的失事地點和雇傭兵團行程重合了。”

　　林緒沉思片刻，眉頭蹙了蹙：“我記得報告說飛船失事是自然原因，而社會學調研團隊是遇上了反叛軍。”

　　“居伊和阿蘭希奧手中有…大筆反叛軍資料，”海因裡希努力讓自己正襟危坐地談事，“反叛軍自稱為黎明陣線，內部有嚴格管理，在社會學調研團隊遭遇襲擊時，沒有黎明陣線軍隊在遇害區域附近出現。”

　　“他們把雇傭兵的襲擊栽贓嫁禍給了反叛軍……”林緒說，“但為什麽針對狄俄尼索斯邊區的社會學研究者，他們不研究古地球和方舟艦隊歷史，怎麽會對帝國產生威脅？”

　　海因裡希：“聽說他們的調研主題是狄俄尼索斯大區早年的人口爆炸和宇宙殖民現象，學界對此一直有疑惑，但多年以來都沒有真正具有說服力的猜想……阿蘭希奧向我透露，這次邊區動亂也和…”

　　“林先生！”一聲驚呼打斷兩人的對話。

　　林緒看向門口，是阿諾德急匆匆地推門進來，面帶憂色，在看到林緒仰躺在樓梯上的姿態和光屏中的楚元帥後，他愣了一下，卻沒停下腳步：“參見元帥！”

　　林緒面容冷靜地翻身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

　　海因裡希看向阿諾德：“發生了什麽？”

　　阿諾德有林緒家的密碼和鑰匙，但如非必要，他絕不會如此冒冒失失地闖進來。

　　“是星網上的事，有人在指控林先生，哎就是……”阿諾德幾步跨上前來，嘴裡的舌頭卻仿佛在打結，手忙腳亂的把自己的光腦翻出來打開星網新聞頁面給林緒看。

　　標題幾個大字：“驚！某知名學者為出名竟自己乾出這事！”

　　這家臭名昭著的八卦小報名字讓林緒側目，阿諾德也發覺選取的舉例不合適，連忙換成另一家嚴肅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