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旦涉及深入的理論和數據分析方法，普通公眾對權威和多數派的迷信再次發作，即使這些學者只是剛剛提交了指控，星網上卻已經傳得像是證據確鑿，林緒下一秒就會丟工作滾蛋去監獄了。

　　林緒被潑上一桶髒水，心態卻還算平靜，他沒那麽在乎網絡輿論。

　　海因裡希和阿諾德看上去比他還急。

　　但海因裡希遠在狄俄尼索斯邊區，阿諾德官至上校，可過往工作方向主要在軍政方面，對學術界和社會輿論控制都不算熟悉。

　　林緒叫他們冷靜些，自己和梅茨通話談了會兒，讓他出手，想辦法讓網絡輿論不要發酵過頭。

　　周平波也聯系上林緒，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林緒想了想，最終沒有麻煩周平波，帝國人文社會科學學術委員會和自然科學學術委員會分割自治，周平波在後者中有話語權，對前者卻未必。

　　而且這是一場學術風波，讓周平波這種位高權重的專家教授來為林緒站隊反而可能在輿論上起到反作用，還是不要讓周平波卷入其中了。

　　接下來的幾天裡，林緒登陸學術委員會網站，查詢到了公開的聯名提交檢舉，附帶數據量極為龐大的詳細附件。

　　聯名檢舉頁面有上億次點擊，附件下載量卻堪堪超過三十萬，大部分從新聞頁面前來圍觀所謂證據的網友僅僅之瞟了一眼表層文件，大部分沒有興趣也沒有能力閱讀實際指控內容。

　　趙館長也來電詢問林緒的情況，畢竟，他才是林緒的直屬上司，無數針對林緒的投訴被塞進他的郵箱，其中不乏難聽的謾罵。

　　一些同僚也在勸他盡快處理好此事，比方說和林緒談談辭職。

　　他承擔著巨大的壓力。

　　“林緒，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你繼續休假吧，目前的情況下……你也不適合出現在博物館，我擔心有激進分子。”

　　林緒波瀾不驚地答應下來，趙館長只能聽到通訊另一邊的雨聲和木柴灼燒的劈裡啪啦，他沉默了一會，重新開口：“沒有外人知道你的住址，你在家很安全……林緒，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林緒是趙館長當年親自面試、親自招錄並一路提拔上來的，他跟林緒非親非故，從沒像星網上說的那樣從林緒手裡拿到過一個星幣的賄賂，再加上林緒這冷淡的臭脾氣，他看重林緒全然就是因為林緒的工作和研究水平。

　　趙館長不是網上那些圖個嘴上樂子毫無底線的陰謀論者，他本身學術水平很不錯，林緒的大部分文章他都讀過，也見過林緒的實驗原始資料。

　　林緒的治學態度從來嚴謹異常，幾乎沒有半分錯漏，工作上唯一的缺點就是愛請假。

　　趙館長：“這事兒怎麽會鬧這麽大…你又不是抄襲洗稿，就算真有數據失誤或理論不完善，給文章補充上後續勘誤也就夠了，哪有這麽喊打喊殺的事…”

　　林緒打斷了他：“趙館長，問題不在我的文章上。”

　　趙館長停頓片刻，明白了林緒話語背後的未盡之意，問題不是在文章上，那麽就隻可能是政治原因，或者學界派系鬥爭。

　　林緒現在的身份的確敏感……

　　“好吧，”趙館長，歎了口氣，“如果你有信心解決，我就不多過問了，博物館的工作我會一直給你留著，你盡快處理完這場鬧劇，好好回來上班。”

　　林緒知道有人在針對自己。

　　皇帝。

　　只能是皇帝，他早就注意到了林緒，研討會上的不能演講與後續熱度恐怕都和他脫不開關系。

　　古地球專業方向極其冷僻，只有提前把林緒引入公眾的視野，為他加諸無數光環，造出新神，才能讓學術檢舉這種圈內事的影響力擴大到社會層面，讓輿論把新神拉入墮落的深淵。

　　皇帝意識到不能給林緒製造“隨機”死亡，讓他守口如瓶。

　　那麽，把他的形象與騙子和分子畫上等號，即使林緒有意公開古地球歷史，也不再會有人相信從他口中說出的話。

　　新的檢舉還在出現，那些針對林緒的人仿佛晝夜不停的機器，不斷上傳檢舉信和附件。

　　網絡輿論熱度不減反增，對林緒的惡意猜測層層加價。

　　“我看林緒是從邊區考來的，不是我歧視邊區，但翻翻帝國統一考試的記錄，邊區五十年裡只有他一人受到首都星大學錄取通知書，說句實話，感覺有點微妙。”

　　“樓上想問他的成績是不是真的就直說，他還能捂你嘴不成？”

　　“估計不是了，也不知道他還造假了多少東西，楚元帥怎麽會看上他呢？”

　　“詐騙吧。”

　　“我插一句，首都星大學是最高學府，但也是個權力傾軋的地方，林緒從邊區過來，當年沒錢沒背景的，能走到今天這步，沒有外部助力我是不信的。”

　　“瑪琳安娜·珀瑟唄，她是林緒的導師，我看了，林緒的跳級申請就是她簽署統一的，後來她就一直是林緒的導師了。她嘛，珀瑟集團繼承人，有錢，給自己心愛的學生掩蓋點造假也沒什麽難的。”

　　“考進首都星大學已經很難了，裡面還一堆學閥，我們普通人有什麽出路。”

　　“有這麽個學生，珀瑟的學術水平不會也有問題吧？研究文學，最容易說一套是一套了。”

　　林緒關閉頁面，不想再看這些人編排瑪琳安娜，把截圖發給曼丹，讓他給這些人寄律師函，告他們侵犯珀瑟女士的名譽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