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海因裡希的聲音響起,他也沒在意,眼睛依然黏在發著藍光的無數屏幕上,直到他聽到在海因裡希身邊還有另一個人的腳步聲,忽然一下子轉過頭。
“林博士。”
伊卡在下一句才補充道,“元帥。”
林緒說:“我找瑞恩。”
伊卡點點頭,挪動座椅,給林緒讓出一條走道,方便他繞過去把遊蕩在儀器中的瑞恩揪出來。
機器人哼哧哼哧地推出幾個疊放的箱子給三人當座椅。
“啊……元帥好,林老師好!”瑞恩從伊卡的儀器堆裡蹦起來,腦袋上和脖子上還纏著幾節電纜線,電纜線顏色不一的絕緣材料包裹,讓瑞恩看起來像一隻五顏六色的傻鳥,
“坐,我有問題問你。”
原本在奮力扯開電纜線的瑞恩在並肩的林緒和海因裡希面前乖乖坐好,伊卡似乎對瑞恩面對林緒的狀態不太滿意,走過來幫他把纏了一身的電纜線解開。
瑞恩連連小聲道謝。
“瑞恩。”
“嗯?”瑞恩立刻端正坐姿。
林緒避開史萊姆和G398星的事故,開門見山:“一年前,我們討論過有關瑪琳安娜的問題嗎?”
“珀瑟教授?沒有……”瑞恩卡了一下,他知道瑪琳安娜的死對林緒影響很大,斟酌著語氣回答,“不過我聽過一場珀瑟教授的古地球詩歌專題講座,她真是文采飛揚,對我很有啟發。”
林緒記得這場講座,他沒有親臨現場,但瑪琳安娜曾讓他幫忙改過講稿,講座內容主要涉及古地球浪漫主義詩歌,沒有任何可能會刺激到帝國高層神經的歷史內容。
“林老師,這和……之前的刺殺有關系嗎?”
林緒冷著臉點頭:“我手下還有另外兩個實習生,他們一切安好,沒有遇上意外。你覺得,我們的之間的關系有什麽特別之處?”
瑞恩吸進空氣的動作一下子梗住,完全不敢看旁邊的海因裡希。
他和林老師的關系能有什麽特別之處……他特別尊師重教嗎?
“我,我……”瑞恩想了半天,終於憋出來一句,“我和您一起發過論文,他們沒有。”
這話林緒側目,略帶疑惑地開口,“是嗎,什麽時候?”
連伊卡也看了過來。
“其實,也不完全是。”瑞恩捂臉,忍不住不停敬稱,“我受您啟發寫的,還問要不要把您的名字放在第二作者,您說不用,我就隻把您放在了致謝裡。”
“哪篇?”
“就,就叫《悲哀的嬗變——從古希臘悲劇、古地球浪漫主義、舊世界詩人到當代科技無力派詩歌》。”瑞恩現在想鑽進地裡,他現在還記得林緒當時看完後沉默了好久。
然後告訴他,寫的很好,下次別寫了。
接著又說了一句,別擔心,他投稿的那家期刊會收的。
瑞恩一時分不清這是諷刺還是安慰。
林緒努力想了想,終於記起來一些,瑞恩好像是給他看過這篇文章,這文章在寫作上很有激情,但內容著實狗屁不通。
不過這也不怪瑞恩,帝國留下的古地球歷史和文化資料太少,瑞恩只是找不到合適的參考。
在這以後,林緒開始逐漸把瑞恩向文物修複方向上引導,希爾家定製的凱旋門複製品就被他交給了瑞恩練手。
但從結果來看,只能說……瑞恩是個很有激情,也很有想法的孩子。
林緒想歎氣,可看著瑞恩可憐巴巴的尷尬樣子,盡量溫和地問:“你在致謝裡寫了什麽?”
正文雖說是狗屁不通,但也正因為淺顯和狗屁不通,沒有超出古地球文學研究的常規范疇,不至於讓瑞恩惹上一顆爆頭的機械子彈。
問題隻可能出現在把他和林緒聯系起來致謝部分。
“我,我當時是看到您翻譯的兩首詩,有了寫這篇文章的靈感,一篇是‘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著急’”瑞恩說,“另一篇是,‘我曾經默默無語、毫無指望地愛過你,但願上帝保佑,另一個人也會像我愛你一樣。’”
瑞恩看了一眼依然面無表情的伊卡,但林緒皺起的眉頭讓他更加緊張,“林老師,有什麽問題嗎?”
“沒什麽,只是你把第二首詩的句子順序背錯了。”林緒擺擺手,放開眉頭,讓他不要在意,“為什麽把這兩句放在致謝?”
瑞恩:“我看過您翻譯的全文,但您說這是您靠記憶默寫下來的,我試著做過考據追溯工作,一直沒有找到來源,就沒把它們放在正文進行分析論證,只在致謝中提及您和這兩首詩。”
“第一首詩的原文是由瑪琳安娜交給我翻譯,只有上半部分,但我……我曾意外讀過這位詩人的作品,自己補全了下半部分,又默寫了另一首給她。”
瑞恩小心翼翼,“這和刺殺有什麽關系嗎?”
林緒抬眼看他,話語直白,“我不知道。這首詩的作者在方舟艦隊起航時已經死了兩百年。”
他記得瑪琳安娜把詩的上半部分交給他時說,這是她偶然得到的。
這個偶然和G398星的屍體有關嗎?剩下半部分又在哪?
林緒簡直要被一條條思緒掩埋在疑問堆裡,這堆疑問跨越了三千年的時光和千萬光年的距離,叫人難以理出頭緒。
但帝國高層的暗殺是實打實的,眼下深淵艦隊還未到達帝國中心,陰沉疑雲已然重新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