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無法理解靈君的存在形式和思維方式，神秘與被遮蔽的真相反而成就了一種帶著神話氣質的浪漫。

　　對進入科技和星際時代的人類來說，即使比人魚的科技水平更高，能夠知道靈君和靈境是如何依靠嚴氏粒子和葉氏波形成的，仍無法消除對這種存在的無知。

　　活在另一維度的意識集合體沒有死亡和衰弱，也不追求擴張與延續，與人類個體的感性直覺與理性計算全部背道而馳，兩種解構工具全部失效。

　　無知帶來無力、疑慮和恐懼。

　　靈君對林緒說， 祂就是他。

　　誠然， 依照祂的說法， 靈君的思維模板建立在林緒的思維掃描模型上，但林緒是人類， 祂不是。

　　林緒甚至很難說清楚自己抽脫出肉體的獨立意識體還能不能算作自己， 更不要說靈君這種連感知世界方式都完全改變了的存在。

　　再何況，靈君之內還有無數其他意識， 以科學作為認知世界武器的人類困拘與個體的視角， 根本無法想象出靈君如何面對這個廣袤的世界和宇宙， 靈君的行動顯得不可理喻。

　　林緒和海因裡希離開的當天， 海因裡希先變回龍形， 帶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和海晶飛出神降結界， 返回S297速航艦， 再帶上宇航服重新回到泰勒斯星，給林緒和元宵換上，避免宇宙輻射和真空的威脅。

　　林緒抱著大白蛋躍上淺海礁石，仰望著天空中身形越來越小的巨龍。

　　大白蛋的孔洞也朝向天空方向，元宵張大眼睛，第一次打量大海以外的天空，碧空萬裡無雲，陽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和大白蛋上，暖意融融。

　　蛋殼忽然被拍響，還搖晃了幾下，是元宵在蛋殼裡伸展開翅膀扇了幾下，模仿銀白巨龍飛天的姿態。

　　雖說如此，元宵暫時還沒有離開大白蛋的想法，這兩天裡林緒發現它又掰了一小塊蛋殼吃，孔洞擴大一點，但吃完後又吧唧一聲睡著，沒有半點破殼而出的跡象，似乎對蛋裡的閑適生活十分滿意。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想出殼學習飛行。

　　人魚們對體型龐大的巨龍還是有點害怕，在海下和林緒告別後，沒再跟上海岸。

　　林緒坐在礁石上，忽然自言自語般開口：“靈君，帝國上層都還記得你在方舟艦隊的事跡，如果人類再次找到你，你會怎麽辦？”

　　海濤陣陣拍打礁石，浮起雪白的泡沫和浪花，隨後退去，一陣又一陣，林緒問完後，沉默著等待回應。

　　良久，靈君的白色身影出現在他身旁，祂不再用精神域和林緒溝通，而是親自開口說話，聲線和林緒如出一轍，仿佛是林緒正在自問自答。

　　“讓他們來。”

　　靈君沒用自信自傲的語氣，只是平淡地說。

　　靈君其實有資本去傲慢地回答這個問題，祂的力量足以撥動星辰，碾碎人類生存的星系只是小菜一碟。

　　但是……“如果有一天，人類的科技力量追上了你，心靈卻更邪惡，想要奴役和毀滅一切，你也什麽都不做嗎？”

　　“我會拿出面對陷落的勇氣。”靈君說。

　　……無法理喻。

　　林緒放棄對話，相信靈君不會覺得兩人間的沉默是一種尷尬。

　　海風狂亂地呼嘯，卷動祂的衣袍，天空中，銀白巨龍的身影正在向林緒的方向靠近，爪子裡還抓著一架白色物體。

　　海因裡希沒帶宇航服回來，直接換成了太空梭。

　　靈君低頭看了一眼坐在礁石邊緣的林緒，他比靈君過去印象中的林緒更加瘦削，遍布疤痕的蒼白身軀和筆挺姿態如同山巔無言佇立的嶙峋奇石，脆弱鋒利又難以撼動。

　　“林緒，別擔心未來，人們會明白你做的一切決定都是對的。”

　　就像末世基地中，那些在林緒犧牲以後才幡然悔悟的人們一樣，即使懊悔無法彌補曾經的傷害，靈君仍想告訴林緒這來遲了的豐碑。

　　林緒注視著巨龍，沒有去看靈君，只是回答道：“我知道。”

　　他從不後悔他的決定。

　　靈君笑了：“怪不得我也和你一樣固執。”

　　林緒輕輕蹙眉，轉頭時，身側卻已空無一人，海風把浪花水霧帶上礁石，像輕紗一樣蒙住林緒的眉眼和長發，在陽光下反射著閃爍的微光。

　　下一刻，龍翼帶起的強風吹散水霧，銀白巨龍抓著太空梭懸停搬空，艙門打開，林緒把魚尾變回雙腿，抱著元宵躍進太空梭。

　　巨龍再次振翅，拖家帶口向無垠宇宙飛去。

　　高空之上，林緒看見遠處有一道連接海洋和天空的巨大水柱，這是靈君為人魚們設計的行星級淨水注能系統，當年離開泰勒斯星的人魚就是順著這根水柱逆流遊向天空，衝出神降結界。

　　巨龍飛行的速度很快，大約半刻鍾後，太空梭進入S297速航艦內艙，加壓裝置啟動，重力和空氣狀態穩定後，林緒懷抱元宵從太空梭中走出，海因裡希已經變回人形，剛剛穿上軍裝褲子和襯衣，還沒來得及套上軍靴和外套。

　　而林緒身上還套著人魚族的長袍，頭髮和衣袍上浸滿海水。

　　兩人先回屋洗澡換衣服，一路走過星艦長廊，元宵的藍眼睛貼在洞口凝視太空，漆黑一片的背景中點綴著些許星辰，這也是它從未見過的景色。

　　兩隻被留在星艦上由智能機器人照顧的兔兔貓在看到主人的一瞬間就搖著尾巴和耳朵撲過來，抬起爪子往林緒身上扒，林緒抬高手臂以免讓兔兔貓的爪子抓傷元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