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素裹,飛雲廣袖,在大作的獵獵晚風與爆燃的燭火中站定。
篝火旁,左右共二十四名弟馬,已嚴陣以待。
為首的,儼然是秦觀河和厲溪鳴。
他們全臉塗以斑斕詭魅的七色油彩,頭頂薩滿傳統祭帽。
左側男弟馬高舉武王鼓,文王鞭;右側女弟馬高舉引魂鈴,淨水瓶。
同樣華彩斑駁的祭袍,如大自然中最詭異豔麗的毒物,宛若地獄之口,與黃泉、天地引路的渡河人。
韓嫂在庭院口,敲響黃銅大缽。
一下——氣場清——
兩下——眼目明——
三下——震陰魂——
四下——三千來——
五下——吉時——奏樂——請神!
0點了。
同一時間,城中村的人們,都心有所感的朝窗外看去。
靜謐、昏暗的夜色裡,似乎沒有什麽不同,紅綠燈一板一眼的動著,斑馬線上只有夜歸的年青人。
可……似乎有什麽龐大的東西,路過身邊的感覺。
陰風大作。
正襟危坐的厲溪鳴、秦觀河高聲厲喝:“啊咂哎哦——”
秦觀河以一種獨特的韻律,敲擊起文王鼓;厲溪鳴緊緊傾聽著鼓音玄妙而莊嚴的節奏,迅速切入了引魂鈴。
一時間,鼓聲與銅鈴聲大作,回響在層層疊疊的純白帷帳中,驚起四方燭火爆燃。
羅太奶動了。
她雙手持一米有余的古刀,口中念念有詞的走向篝火。
震得人頭腦發脹、七竅嗡鳴的詭異鼓調中,羅太奶倏然間雙目怒瞪,眼白急速震顫著,朝上翻去——
突然,她高舉雙刀,狠狠地交錯、砍殺起來。
她急速跳躍著,高速旋轉著,以常人無法理解、毫無秩序規律又渾然天成的步伐,躍動於三大牲首之前。
她大口喝了一口油,捏起白公雞,一擰,雞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便暴斃,溫熱的雞血濺射出來。
隨即,她又大口喝了一口雞血,高聲“啊啊哎哦”的吼叫著,朝柴堆噴去——
篝火爆燃!
大型火焰來勢洶洶,一瞬,祭場上空明亮如白晝。
火舌扭曲成不可名狀的形狀,像一座巍峨震撼的山,又像一座繁複壯麗的宮殿。
所有弟馬都渾身一震:這是……
靖宗爺降臨。
無與倫比的威儀,五大仙家都為之屈躬的“半神”……
火光與燭光拚殺、扭曲,融為一體,整個祭場竟光亮無影了!
像是得到了感應,羅太奶的身軀以人類無法做到的角度直直朝後折去,她的神情愈發癲狂,開始控制不住抖動,口中厲聲大喊。
雙刀的肅殺之氣越來越狠厲,越來越暴怒,不住互相交錯、砍殺,發出“錚錚”的金屬撞擊聲。
猛地,羅太奶一轉身,抬手擲出一隻,直直擲向半片羊的身軀。
恐怖的是,那力道分明能劈斷一棵樹,卻在觸碰到肉羊的一瞬,“啪”的被反彈到一邊。
柔軟的羊肉竟毫發無傷!
初戰告負,羅太奶神情莫測的怒吼一聲,轉身扔下雙刀,從篝火裡拎起一隻火把,口中高念詛咒,在火把的焰心變黑的一瞬,朝肉羊擲去!
成了。
火焰在觸碰到肉羊的一瞬,像乾柴碰上烈火,或者火星掉入了油田,猛地爆燃起令人發怵的烈焰!
更詭異的是,明明早已放乾淨血液,在燃燒中,那半片肉羊竟滲透下漆黑黏膩的血來!
見狀,秦觀河和厲溪鳴的鼓音、銅鈴愈發急促、暴/亂。
羅太奶又一抬手,另一隻黑焰火把也急急飛了出去,砸在另外半片肉羊的身軀上,扭曲的黑焰中,一下噴射出原油狀的黑血來!
空氣裡,也發出異常的“爆裂”聲,像什麽透明之物爆炸了。
羅太奶癲狂的大笑起來,她神態猙獰的仰天長嘯、怒吼:“啊啊啊嗷嗷嗷——哦哎哦——殺殺殺——!!!”
在肆虐非人的野獸般的大笑中,羅太奶跳動著,抄起另外四把寶刀,傲慢又張狂的,一把一把分別刺在兩片肉豬、肉牛身上。
這一次,再沒有什麽看不清的屏障,阻礙刀片的暴/行了。
黑血已湧流成河。
像是刺入了大動脈,黑血汩汩噴流著,滴在地上、畫出詭異惡心的圖案,甚至液體還在湧動、蠕動著身軀,在火焰中,發出悲鳴般的“滋滋”的炙烤聲。
如大勢已去的雪水,在酷暑殘忍的暴/政下頹態的流著、流著……
空氣中滿是線香刺鼻的神聖氣息,以及愈來愈濃烈的甜膩膩的香味兒、像千萬隻腐爛水果,腐臭到發酵了,一同傾斜在祭場裡。
猛地,厲溪鳴喉頭一甜,“嘔”的大口吐了血。
但她手上鈴聲一絲不頓,與鼓音一起,在華夏土地的這片上空,形成密密交織的、無形的鎮魂之網。
緊接著,羅太奶肆意狂笑著,來到了兩米有余的稻草人棍前。
她一口咬斷黑公雞的脖子,大口喝下滾燙的雞血,腥紅血液順著口鼻、脖子流在純白祭袍上,像最邪最惡的鬼。
隨即,她抄起兩個小臂長的釘子,狠狠砸到稻草人的額頭!
主祭室裡,已然昏昏入睡的白岐玉,猛地大睜雙眼——
劇烈的痛苦從身上每一片皮膚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