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天沒見,白岐玉便給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
分明是同一個人的五官,卻每個神情都沾染著神經質的瘋狂感,讓人看著便身心不適。
任何一個熟人見到現在這樣的白岐玉,都會不約而同的疑惑他到底經歷了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副怪模樣。
還有那雙眼神……擁有這種神經質眼神的人,似乎做出什麽事情都不奇怪。
李美瑰呆愣的打量了太久,白岐玉不舒服的蹙起眉頭:“老板?”
李美瑰回過神來,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啊……啊。你昨天沒來拿東西呢?”
“在朋友家住的,沒回來。”
李美瑰沒多問,轉身進了超市,一個黑塑料袋把白岐玉買的芙蓉王、紙錢之類拎了出來。
“送你個打火機,裝一塊了。下次再來啊。”
“謝謝。”
“燒之前,弄盆水在旁邊備著,”她好心提醒道,“入了秋天干物燥,容易走火。”
白岐玉消瘦的身影走出了許久,李美瑰才收回視線,搓著胳膊回了超市:明明才剛入秋,怎麽感覺這麽冷呢?
——
圈圈繞繞,白岐玉又站在了漆黑的樓道下。
從下往上望去,即使朝陽初升的清晨,所有窗子仍烏壓壓蒙著陰霾,像沉睡中巨獸的睡眼。
而他,正朝巨獸口中走去。
路過二樓時,門吱呀一聲開了。
他毫不意外的扭頭,推銷“太歲”的流浪漢,穿警服的小年輕,一左一右,陰惻惻的站在門口,好像在說“歡迎歸來”。
在這雙死寂的視線裡,他繼續上行。
三樓,小情侶男女如慘白人柱,怨恨而空洞的盯著他。
四樓,李曉傑失去生氣的屍體攤在地上,一本被撕碎的破舊筆記本散了一地……
五樓。
隻一日沒歸來,卻好像離別了一個世紀。
握上把手的一瞬間,起風了。
在他視野不可及處,陰影肆意瘋漲,空氣細微震顫,預兆著什麽東西的蘇醒,與極大的愉悅。
後頸上的鱗片細微疼起來,甜膩膩的腐香氣的彌漫開來……
“黃昏未至,”白岐玉冷淡的說,“我以為,既然你這樣說了,那就該是守時的。”
陰風飄搖許久,背後令人發瘋的壓迫感消失了。
門把手“啪”的擰開,他抬腳邁入。
海臭味愈來愈濃,已經不是微弱的魚腥味了,而是大量海貨屍體腐爛、腐臭,聚集在一起發酵的味道,極度讓人作嘔。
白岐玉捂著鼻子開燈,一一開窗、開門,又開了空調,把通風開到最大。
冷風吹了十幾分鍾,刺激的人發狂的腥臭才散去。
隨即,他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鏡子裡面,冷水縱橫的蒼白人臉正陰沉的看著他。
如漆黑海面上小憩的海妖,抬起了妖冶昳麗的臉,那樣陌生而了無生氣。
他幾乎不認識鏡中人了。
“……不要變成怪物,”白岐玉喃喃道,“不要……”
現在是八點二十分,距離黃昏還有十個小時。
白岐玉燒了一壺熱水,一口一口慢慢的喝了,然後躺上床,睡了過去。
他必須休息。
連續三天睜眼到天亮,已經快把白岐玉的身體搞垮了。
過多的恐懼與過少的睡眠讓精神瀕臨崩潰,無法理智思考——不再是自己,不再保有理智,是他最害怕的事,也是十幾日中接連不斷發生的事情。
渾渾噩噩的做了幾個惡心的、充盈著殺\戮與瘋癲、嘶吼與狂歡的分屍的怪夢,鬧鍾響了。
牆上,老式掛鍾走向了17點30分,白岐玉竟然一口氣睡了九個小時。
他換好運動裝、登山鞋,把陶瓷刀握在手裡,又拎起了裝修時殘留的釘錘。
太陽已西斜,醉酒般的火紅遍布天際,即使室內燈火通明,世間萬物也無法避免的染上了暮氣。
他下床,從貓眼往外看——
!!!
正對上一張臉。
即使燒成灰,白岐玉都無法忘記的臉。
蒼白,冷峻,掛著違和感的溫和的笑。
心悸與恐懼一瞬重回心頭,他深吸幾口氣,才讓自己手不那麽抖。
“不怕,不要怕……”他自言自語,“還有半小時,沒事的。”
從廚房找出不鏽鋼盆,他一把把紙錢和元寶全部扔進去,然後點燃衛生紙,去引火。
李美瑰沒騙他,最貴的品質十分好燃,火舌舔舐的下一秒,鋼盆內便跳躍起熊熊巨火。
他又把線香也粗魯的扔進去,線香本是難燃的,可在足夠大的火焰裡,很快就冒起了火星。
帶有神聖意味的香料味兒嫋嫋驅散了腥臭,嗆鼻的白煙直衝天花板,在煙霧籠罩中,白岐玉雙手合十,毫無章法的祈禱著。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他喃喃,“請保佑我吧。”
“請保佑我吧。”
“請保佑我吧……”
倏然間,冷風大作,在白岐玉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火焰、燈光一瞬熄滅!
屋內陷入完全黑暗,白岐玉錯愕的回頭去看窗外,難以理解的事情發生了,方才還掛在半空的夕陽,竟消逝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的,籠蓋大地的黑夜。
祂等不及了。